◎ 奥登诗十首 | 专栏 | 诗生活网
阿特兰提斯
前往阿特兰提斯的想法
怂恿着我,
当然,你可能已经察觉
今年只有白痴的船
才去航行
当变态力量的大风
被预言,因此
你必须准备着
以足够荒谬的行为
去赢得一个男人的称号,
至少要让人觉得
喜欢烈酒,嬉闹和喧哗声
将要咆哮,仿佛有足够的理由发生,
迫使你抛锚一个星期
在爱奥尼亚许多古老的
港口城市,同她那里
诙谐的学者交谈,哪个男人
曾经证明并不存在
一个被称作阿特兰提斯的地方:
学习他们的逻辑学,但要注意
他们的精明是怎样泄露了一个
简单巨大的悲伤,
他们会教你一种方法
去怀疑那些你所相信的。
稍后,如果你搁浅
在色雷斯海岬
那里火把彻夜通明
一个赤身裸体的野蛮种族
狂热地冲向贝壳
和铜锣刺耳的声音,
剥光你的衣服并且跳舞
除非你有能力
把有关阿特兰提斯的
一切遗忘,否则
你永远不能走完你的旅程。
再一次,如果你来到快乐的
迦太基或者科林斯湾,从他们
无止境的欢乐气氛中取走局部,
栅栏中走出一个妓女,
当她抚摸你的头发,她会说
“亲爱的,这就是阿特兰提斯”,
专心倾听
她命运的故事:除非
你现在就熟悉
每一座试图冒充
阿特兰提斯的避难所,而你
怎能辨认出其中真实的那个?
最后,想象靠近阿特兰提斯
的海滩,并开始
可怕的内陆跋涉,
穿过肮脏的森林和冰封的
冻原,一切事物在那里转瞬逝去,
于是孤独来临,如果你站立
不管遍布各处的
石头和雪,寂静和空气,
记住高贵的死亡
并向你的命运致敬,
那是旅行和受折磨,
奇异而又辨证。
快乐地蹒跚向前,
即便如此,如果你竟然
到达最后的
关口,你几近崩溃
阿特兰提斯所有的光
在你之下,但是你
不能下降,你也仍然值得骄傲
即使只被允许一次
窥视阿特兰特斯
从诗歌的角度:
心存感激并躺倒在安宁中,
你看见拯救正在到来。
所有的矮小的家神
已经开始哭泣,但是现在
就说再见,进入大海
再见,亲爱的,别了;也许
赫耳墨斯,道路的主人
会与四个矮子卡比利
一起保护你,做你的仆人;
也许古老的岁月
早已规定了你必须去做的一切
他的看不见的指导,
上升,朋友,在你之上
是他的宽容赞许的光芒。
三节短诗
“地底下的路
总是,正如死者所期望,
总是转弯抹角。”
“当他注视洞穴,
赫尔克里斯眼中
露出片刻的犹疑。”
“向外倾斜,越过
可怕的悬崖,
一棵傲慢的树”
岛上墓地
这块墓地上的伞状松树
在地位上不如那些葡萄树
即使有新的客人不断地挤进,
也只能保持在它固有的尺寸。
这里人多地少,
死者也必须接受耕耘,
像种子被种进每户农夫的田地,
为他们生长出可供收获的尸体。
大约需要十八个月,才能
成熟为一具骨架
才能被清洗一遍,被折叠,装填
进挖空的墓地围墙上的壁龛。
好奇心让我止步
杂役们在挖掘新的作物:
游吟诗人们曾歌唱它的差池
亚历山大也来到了这里。
无论我们的诽谤走到那里
(说实话,我们也的确不知道),
他们遗留的固体的结构
从不怀疑我们的仁慈。
哀悼者或许会怀念一张脸,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他们察觉不到哪怕一丝踪迹,关于那些
像鱼一样的饥饿者,哺乳动物的热度,
使我们的身体类似于那些粗糙的肉类。
在我们与石头分享的忍耐前,
谁会羞于承认
潜在于我们内部的事物
而且它们从不给我们制造一丝慌乱?
要感激我们的幸运之星
考虑到我们的目的是
爱必须快马抵达他的终点
一匹马无助于我们的友谊。
周游
在远洋的旅游者中间,
在他们淫荡自负的航线上迷路
就这样我到了马萨诸塞,密歇根,
迈阿密或者洛杉矶,
我乘坐一架航空器,
注定每夜去完成
哥伦比亚航空管理局
那深不可测的意志,
被谁的选举证实,
把缪斯女神赋予我的教义
带给原教旨主义者,带给修女,
带给非犹太人和犹太人,
每一天,每个礼拜七天,
在本地的感觉凝结之前,
从一个说话处到另一个说话处
除了喷气式就是螺旋桨动力。
尽管每个地方都是热情的欢迎,
我却转移得如此频繁,如此迅速,
我说不出前天夜里
我到底置身何处,
除非有什么非凡的事件
介入并把那个地方记忆,
一次真实而愚蠢的评论
一张让人心旷神怡的脸,
或者受到祝福的遭遇,充满快乐,
并不按照既定的计划发生,
这里是迷恋上托尔金的人,
那里的人则是查尔斯.威廉的崇拜者。
既然优点无处不在,除了一点污秽,
我爬上并不可怕的讲坛:
当然,该死的是有人问道
我是不是报酬拿得太多。
灵魂乐于重复同样的
陈腐的讲演,并且毫不犹豫,
但是肉体却犯起了思乡病,为我们
在纽约暖和的住宅。
在阴沉的五十六岁,他发现
进餐时间的变化简直就是地狱,
早过了异想天开的年纪,他已经
不喜欢豪华的旅馆。
圣经是本优美的书
我总有强烈的兴趣仔细阅读,
但是对于希尔顿的《我的客人》
我确实难以说出类似的话。
也无需沉着地忍受
学生们汽车里的收音机,
早餐上的助兴音乐,或者—亲爱的上帝!—
酒吧里演奏风琴的女孩。
然后,最差的是焦虑的思考,
每当我的飞机开始下降
“禁止吸烟”的标志出现在眼前:
有什么可以饮用的?
难道这就是我必须前往的环境
这等粗衣鄙食!这等没有体面!
是否要我从书包中掏出水瓶来痛饮一番?
另一个早晨来临:我明白,
它缩小了,低于飞机上的我,
另外的听众的头顶
我将再也看不见。
上帝祝福他们中的一些人,尽管
我不会记住他们具体的哪一个:
上帝祝福美利坚,它是这么庞大,
这么友好,而且这么富有。
石灰石赞歌
如果它形成一道风景,让变幻无常的我们,
经常为它而怀念家乡,这主要
因为它溶解到水里。标记这些圆形的坡面
用百里香表面的芬芳和下面
洞穴与泉水的隐秘体制;听泉水
带着吃吃的笑声喷涌到各处,
为了鱼和雕像注满每一个私人的池塘
它有自己的小溪谷,那里的悬崖容纳
蝴蝶和蜥蜴;在明确的位置
短距离地考察这一地区:
为了她的儿子,有什么最能接近母亲或者一个
适当的背景,轻浮的男人是谁背对
阳光下的岩石游荡,从不怀疑
自己被人爱,只为他全部的过错;谁的工作
使人陶醉,除了他权力的范围?从风化的岩层
到小山顶上的教堂,从露天的水到
显著的喷泉,从一片荒芜之地到一个正规的葡萄园,
机智、精巧但是缺少脚步声,一个孩子的意愿
就是要得到比弟弟更多的注意,或者
是被逗弄或者是被揶揄,只要能轻易就得到。
然后注视竞争者的队伍,当他们攀上爬下
他们三三两两在陡峭的石头中穿行,有时
手臂挽着手臂,但是,感谢上帝,从未步调一致;或者
在正午广场的阴暗面忙于
滔滔不绝的谈论,由于彼此了解得太多,就不能考虑
重要的私秘,不能
构思一个出于道德的考虑而情绪无常的神
不会被一条聪明的路线或者
一个好位置安慰,变得平静:已经习惯于一块发出回响的石头,
他们从来不必把自己的脸隐藏进
一个弹坑的威严,他们炽热的怒火无法被凝固;
调整到适合当地山谷的需要
每一种事物都可以通过行走被触摸,被抵达,
他们的眼睛从未凝视过无穷的空间
落上流浪者的梳子的格子花样;天生幸运,
他们的腿从来不与蘑菇
以及丛林里的昆虫遭遇,恐怖的外形和我们
一无所有的生命,我们乐于憧憬普遍的希望。
于是,当他们中间的一个病倒,他的头脑工作的方式
依然保持不被理解:成为一个皮条客
或是经营假珠宝,或是毁灭一个优美的男高音
效果就是赢得满堂的喝彩声,这可以发生在所有的人身上
但是我们中最好的和最坏的……
我猜想,这就是为什么,
最好的和最坏的从不在这里长久停留而是寻找
并不适中的土地,在那里美不是这么客观,
较少光亮的公众和生命的意义
多少胜过一个疯狂的阵营。“来!”花岗石的风化物在叫喊,
“你的幽默多不情愿,你仁慈的吻
多么出人意料,而死亡是多么持久。”(滑移开去的圣徒
在叹息。)“来!”泥土和沙砾低声吼叫,
“我们的平原上没有可供军队操练的场地;河流
等待被征服,奴隶们在为你建造坟墓
风格庄重的坟墓:柔软如泥土的是人,而且两个
都需要被改变。”(监督者凯撒起身
离去,把门摔得砰砰响。)但是真正不计后果的
是被一个更衰老更冷漠的嗓音吸引,海洋的耳语:
“我是孤独,我从不要求也从不许诺,
我就是这样给你自由。没有爱,
只有纷纭的嫉妒,一切皆悲哀。”
他们是对的,亲爱的,所有的声音都是对的
并将一直这样;看来这片土地不是可爱的家,
它的安宁也不是一个遗址历史性的平静
在这里一些事物被断然固定:一所过去的牢房
和荒废的省份,通过一条隧道
连接起巨大繁忙的世界,一声确定
而尴尬的呼吁,难道这就是它现在的一切?这不完整:
它有世界性的责任但是唯独遗漏了自己
不是疏忽,却创造出
一切伟大力量都会设想的问题;它破坏了我们的权利。诗人,
赞美自己把太阳称作太阳的
认真的习惯,他的精神之谜,被这些坚硬的
大理石雕像弄得不安,雕像们如此怀疑
他的反神学的神话;这些流浪儿,
带着真实的意图,追逐科学家直到瓷砖砌成的
柱廊,非难他对自然界最偏僻角落的
关心:同样地,我也受到责备,因为你们
所了解的那些。不要浪费时间,不要被赶上,
也不要被落在后面,不要!要学习
牲畜们重复自己,或者是水
或者是石头,像它们一样行为能够被预言,这些
是我们共同的祈祷,最伟大的安慰是随手可得的
音乐,但它无色,
亦无嗅。我们必须看得足够远
以至在我们眼中死亡就是事实,不必怀疑我们的正确:但如果
罪过可以被忘记,如果肉体可以从死亡中上升,
这些对事件的修改影响到的
清白的运动员,以及用手势交谈的喷泉,
单独地倾向于快乐,制造一个更远的点:
被祝福的人将不会在意自己是从哪一个角度被注视,
一切无可躲藏。亲爱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当我试着去想象一种完美的爱
或者即将到来的生活,我听到
地下的秘密溪流的低语,我看见一道石灰石的风景。
我们两个
你是城镇,我们是钟表。
我们是石头里的大门的看门人。
我们两个。
在你的左边和你的右边
在白天也在黑夜,
我们看守着你。
如果聪明就不问刚才在他们身上
发生了什么,谁违反了我们的命令:
对他们来说
我们是漩涡,我们是暗礁,
我们是梦魇的外表,是忧伤
和不幸的玫瑰。
爬上起重机,学习水手们的话语
当满载水鸟的船从海岛
进来。
给你讲捕鱼的故事和别的男人们的妻子:
在点灯的旅馆里,度过窄小生活的
豪华的瞬间。
但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如此小心隐藏起的一切不会在一瞥之中
显现。
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
在对我们死亡的信任上不要犯错:
我不会去跳舞。
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担心你会堕落。
越过花园的围墙我们观察你已经
几个小时。
天空在变暗,像一个污点,
什么东西将要落下,像雨水
但那不会是花朵。
当绿色的原野像盖子一样掀开
暴露出隐藏得很深的一切:
这让人厌烦。
你看,在你的后面没有一点声音
森林已经发芽,并且团团站立
在死一般的新月之下。
门闩在它自己的凹槽里滑动,
窗外是黑色搬运工的
带篷货车。
现在,突然而又敏捷的一闪之间
走来带墨镜的女人和驼背的外科医生
还有手持剪刀的男人。
这些每天都可能发生
所以你要注意言和
行。
保持干净,整洁,给锁上油,
修整花园,旋紧钟表,
记住我们两个。
如果我能告诉你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我也这样告诉你,
时间只知道我们必须支付的价格,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一定让你知道。
如果我们会哭泣,当小丑们开始他们的表演,
如果我们会脚步蹒跚,当音乐家开始他们的弹奏,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我也这样告诉你。
没有什么幸运可以诉说,尽管,
我爱你胜过我对你的表白,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一定让你知道。
当风吹过,它一定来自某个地方,
树叶腐烂一定有它自己的理由;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我也这样告诉你。
或许玫瑰真的想要生长,
幻象真诚地打算留下来;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一定让你知道。
假设所有的狮子起身疾走,
所有的小溪和战士全部潜逃;
是否时间什么都不说,但我依然这样告诉你?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一定让你知道。
黄昏散步
这样一个无云的夜晚
可以让灵魂翱翔:
疲劳的一天之后
时钟以它十八世纪
多少令人厌烦的习惯
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它安慰青春期
去会见如此恬不知耻的凝视;
我做的事情不会
像他们说的那样骇人听闻,
那些事情依然存在
震撼之后是死亡
现在,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但是已经出现在了舞台
当一个人开始怨恨青年,
我乐于那些天空中的点
在中年的造物之中
也可以被计数。
这是让人舒服的思想
想象夜晚是一所老年人之家
而不是完美机器的窝棚,
前寒武纪的红光
消失于下午五点
像我一个人的罗马帝国。
然而或许我们更符合
坚忍者的风格,古典
作家们就是这样写作,
只有年轻富有的人
才有勇气或身份去撞击
悲伤神奇的笔记。
因为当代的支撑者远远
比不上从前,而它的错误
再度呜咽并且被忽视,
真理不能被遮蔽;
有人选择了他们的痛苦,
那些不必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恰在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
没有既定的准则可循,
许多事件也许已经推翻了
它在法律的正确性中
最初的小数字,我们答应去教育
我们后洪荒时代的世界:
但是星辰在头顶燃烧,
没有意识到最后的结局,
当我步行回家,躺到床上,
我问自己怎样的判决在等待
我的儿子,和我所有的朋友们,
以及美利坚合众国。
停止钟表,切断电话
切断电话,停止所有的钟表,
防止恶狗对一块多汁的骨头吠叫,
让钢琴沉默,在压抑的鼓声中
亮出棺材,清哀悼者进来。
让飞机在头顶环绕着哀悼飞行
在天空涂抹下他死亡的消息,
把绸带系上公共场所的鸽子的白颈,
让交通警察戴上黑色的棉手套。
他是我的北方和南方,我的东方和西方,
我工作的一周和我休息的礼拜天,
我的中午,我的子夜,我的话语,我的歌;
我以为爱会持续到永远:我错了。
现在不需要星星了:释放它们中的每一个;
把月亮包起来,把太阳拆除掉;
倾斜尽海洋,砍伐光树木。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有用了。
罗马之秋
给西里尔·康诺利
码头在经受波浪的扑打;
偏僻的原野上,雨水
鞭打着一列被遗弃的火车;
逃犯们填满了山里的洞穴。
幻象在晚礼服上生长;
罗马国库的代理人穿过
外省小镇的下水道
追赶潜逃的抗税者。
巫术的秘密仪式催眠了
教堂里的妓女;
整个文学界都在挽留
一个想象中的朋友。
性格孤僻的加图或许
赞美远古的纪律,
但是肌肉僵硬的水兵们
却为粮食和薪水叛变。
凯撒的双人床依然温暖
当一个并不重要的办事员,
在粉红色的公文纸上写下
我 不 喜 欢 我 的 工 作。
缺少财富和同情的天赋,
有着猩红色的双腿的小鸟,
坐在它们布满斑点的蛋上,
注视着每一座染上流感的城市。
数量众多的驯鹿
迁移向别处,它们穿越
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苔藓,
安静但是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