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人对新农人的劝导：搞果园，活着才是硬道理

王国谦（右）和丛东日在查看樱桃开花情况

“你觉得小丛的樱桃管理有什么问题？”我正与丛东日在聊今年苹果的行情，见王国谦进门，便问了他这个问题。

“问题多了去。”王国谦应道，“我没少跟他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农事操作……”

“他不听？”我疑问道。我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平常都在一起吃饭。

“他听，悟性不错，但是我行我素，该咋地咋地。”王国谦操着一口正宗的烟台话，言语表达非常形象，“果园管理是一项综合性的工程，该打药时就打药啊，可是他担心打药后农药会有残留，对健康有影响，对土壤有破坏。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按照传统的管理模式，你不打药是不行的，病害，虫害，导致早期落叶。一旦早期落叶，花芽和叶芽都不饱满，樱桃的越冬抗冻能力就变差了……”

进入盛花期的樱桃树

“跟倒春寒有关系？”我到山东这几天，几乎每天早晨都有霜冻，对正在花期的桃和樱桃都造成一定程度的冻害。

“绝对有关系。植物和人是一样的，如果体质弱，天气一冷就感冒了。但是植物没有情感，没法沟通，你就得去观察。我种樱桃30年了，养成了一个习惯，像这个季节樱桃一开花，我就睡不着觉了，早上老早就起来了，太阳一起来我就起来了，我就观察花是不是受冻了。他整天在手机上观察……”

“那像这几天的低温，你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我打断了他的话，他一开口就有停不下来的感觉，能东扯西扯说上老半天。

“……最好的办法是放烟，但是现在不允许放啊。看见火就抓，看见烟都得带走，这会儿不敢点烟，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把前期的工作做好，去年的时候就要加强土肥水管理和病虫害防控，避免早期落叶。关键在去年，不在今年。”他强调说。

香港理工大学硕士毕业的新农人——丛东日

“如果霜冻不重的话是好事，因为可以减少疏花疏果的工作量。”丛东日小声地补充道。

“你怎么看他这一套栽培管理？”我接着问丛东日。

“各方面都很成熟，也很稳定。比方说有的年份霜冻很严重，我这儿可能影响特别大，他的影响就很小。反正每年到手的钱基本上都差不多，这是真水平。”丛东日夸道。我曾经让丛东日推荐一位种樱桃特别拿手的匠人，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他称作“姨父”的王国谦水平最好。

“这事还用想吗？”王国谦倒也不谦虚，随后又修正了丛东日对他的评价：“应该说是稳产基础上的高产。”

具有30年樱桃种植经验的老农人——王国谦

“那这20亩的樱桃园每年的收益基本上都在什么水平线上？”我问王国谦。

“我不会做网上销售，小丛这套我更不会，我走批发市场。行情好了，咱多卖点；行情坏了，咱少卖点。但是总体来看吧，还比较乐观。”

“你就说去年卖了多少钱？”见王国谦打马虎眼，我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毛收入二十七八万吧。”王国谦搪塞不过，说了具体数字。

我核算了一下，一亩地1万多点，不算特别高的效益，但也算过得去。

“你觉得你从姨夫那里学到了几成技术？”我接着问丛东日。

“我每年都感觉学了七八成，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发现不对，当时只学了五成。”丛东日憨厚地笑着。

“你觉得他学了几成？”我转身问王国谦。

“不到两成。”王国谦丝毫不给丛东日面子，而且调侃道：“这哥们两个优点，理解快，忘得也快。”

王国谦的樱桃园园相

“但关键是不落实，这个基于什么原因？”我问丛东日。

“主要还是和我的理念和产品定位有冲突，所以技术上都是要学的，但不一定去做。”丛东日依然笑着说。

这我倒很理解，从一开始，丛东日进入农业的切入点就是“安全”和“优质”，虽然后来对“有机”的概念产生了比较大的转变，但最终的产品定位依然是“零农残”，不用化肥、不用化学农药、不用除草剂，这就导致他的樱桃园杂草丛生，树体残缺不全，与王国谦管理的樱桃园有着天壤之别。

丛东日的樱桃园园相

“搞农业不能走极端。”王国谦继续说道，“比如樱桃熟了就得赶紧摘，我说的熟了是八成熟，他说的熟了是十成熟，要红得发紫，这个时候问题就很多，容易掉（果）柄，鸟害，损耗就很大。还有草，我是不长樱桃也不让它长草，看着就老大不舒服。”

“那你觉得他现在走的路，还能不能持续走下去？”我问王国谦。

“不行，真不行。”王国谦直言不讳地应道：“我跟小丛说，你的樱桃管不好，第一是你没有技术，第二是你的面积太大，你管不过来的。你可以把80亩地分成A、B、C、D4个区，一个区20亩。你今年先把A区搞好，该干嘛就干嘛，等A区干好了，如果还有能力，再把B区干起来，C先不管它，爱咋地咋地，你别A、B、C、D一起干，最后一块也没弄好。”

“你觉得20亩的规模是最合适的？”我联想到他自己的种植面积。

“对，像我两个人只能管20亩，多了忙不过来，不是这里差点，就是那里差点。”王国谦应道。

王国谦和丛东日在观察花蕾的冻害情况

“你觉得原先这条路还能不能持续往下走？”我又问丛东日。这趟我是有意把他俩分别作为老农人和新农人的代表放在一起探讨。而且从一开始我在他那里了解到的今年的苹果销售情况，形势不容乐观。

丛东日迟疑了一下，说，“没有问题吧，我觉得会越来越好的。虽然相比以前，客户的总数量有所下降，但是粘性非常高，而且这种类型的客户现在也是在慢慢增加……”

“我今年提出的第一个观点，就是要突出产品的性价比。”见他依然坚守自己的方向，我干脆直截了当地亮出自己的观点：“你的产品定位对普通消费者来说，可能会觉得性价比不高。有没有考虑过方向的转变？比如你可以卖你姨父的产品，会不会效益更高一点，或者销量更大一点？”

“我没想过。”丛东日应道：“其实相当于我卖市场上普通的产品嘛，如果我卖那类东西，我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基本上就是同质化以后，拼价格，拼成本，我觉得这条路是走不下去的，至少说不适合我。”

进入花期的樱桃园

“他现在的产品是属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我不是不赞成高档次，但他这条路我不会走，因为投入和效益不成正比，搞果园，活着才是硬道理。”王国谦插话道。

“你是觉得他的销售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果园管理上？”我问王国谦。

“对啊，他现在接到订单，但没有产品，他宁愿推掉订单也不去市场拿货，我对他的品质要求是挺认可的，年轻人有这种品德不容易，但如果把园子管理好了，栽培也好了，那多好。”王国谦非常中肯地说。

丛东日默然，他又新拿了40亩地准备种苹果。

王国谦和丛东日在查看樱桃的开花情况

临走的时候，我跟他俩说，“其实最好的方法还是你们俩能整合在一起，一个负责种，一个负责卖。在产品理念上，双方各退一步，比如你（王国谦）能接受生草，他（丛东日）能接受标准范围内的农药残留，找到最佳的平衡点，把品质做出来，把产量做出来，把性价比做出来……”

那该多好啊！

2020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