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时吐出胸中墨,好酒名家知多少?
从古至今,文人骚客总是离不开酒,诗坛书苑如此,那些在画界占尽风流的名家们更是雅好山泽嗜杯酒。他们或以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或花前酌酒对月高歌,往往“醉时吐出胸中墨”,酒成了他们创作时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
唐 吴道子 《送子天王图》局部
中国绘画史上记载着数万位名画家,好酒者亦不乏其人。唐代“画圣”吴道子画道释人物有“吴带当风”之妙,被称之为“吴家样”。唐明皇命他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的风景,他能一日而就。《历代名画记》中说他“每欲挥毫,必须酣饮”,画嘉陵江山水的疾速,表明了他思绪活跃的程度,这就是酒剌激的结果。吴道子在学画之前先学书于草圣张旭,其豪饮之习大概也与乃师不无关系。
五代 郭忠恕 《雪霁江行图》
活动在五代至宋初的郭忠恕是著名的界画大师, 虽然他的绘画作品倍受人们欢迎,却从不轻易动笔作画,谁要拿着绘绢求他作画,他必然大怒而去。可是酒后兴发,就要自己动笔。一次,安陆郡守求他作画,被郭忠恕毫不容气地顶撞回去。这位郡守并不甘心,又让一位和郭忠恕熟悉的和尚拿上等绢,乘郭酒酣之后赚得一幅佳作。大将郭从义就要比这位郡守聪明了,他镇守岐地时,常宴请郭忠恕,宴会厅里就摆放着笔墨。郭从义也从不开口索画。如此数月。一日,郭忠恕乘醉画了一幅作品,被郭从义视为珍宝。
李成《松乔平远图轴》
宋初山水画的一代宗师李成,大半生都生活在史称“五代十国”的这一时期,短短的几十年里“城头变幻大王旗帜”,政权频迭、军阀混战、官宦相残,而民命如草菅。他像传统的儒家知识分子一样渴望施展自己的才华,立命于社稷,兼济于天下,但身处那样一个崇尚武力的乱世,空有壮志却报国无门,五代周时,他的好友枢密史王朴准备把他引荐给当时的后周皇帝,但报告还没递上去,王朴却不幸身故。后来,后周被赵宋王朝取代,李成就没有机会了,“郁郁不得志”,遂纵情于诗酒之中。北宋初年,李成的朋友卫融担任陈州(今周口市淮阳县)知州,派人请李成前去。李成非常高兴,领着全家老少从青州迁移到了陈州。到了陈州后,患有严重酒精依赖症的李成仍然“日以酣饮为事”,痛饮狂歌,最终于公元967年“醉死于客舍”,年仅49岁。(具体内容,请点击回顾:)
宋 苏轼 《枯木怪石图》
苏轼是一位集诗人、书画家于一身的艺术大师,尤其是他的绘画作品往往是乘酒醉发真兴而作,黄山谷为苏轼的画题诗中说:“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他还说苏东坡“恢诡诵怪,滑稽于秋毫之颖,尤以酒为神,故其筋次滴沥,醉余频呻,取诸造化以炉钟,尽用文章之斧斤。”看来,酒对苏东坡的艺术创作起着巨大的作用,连他自己也承认“枯肠得酒芒角出,肺肝搓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苏东坡酒后所画的正是其胸中蟠郁和心灵的写照。
元 黄公望 《剡溪访戴图》
元朝画家中喜欢饮酒的人很多,著名的元四家个个善饮。倪瓒一生隐居不仕,常与友人诗酒留连。“云林遁世士,诗酒日陶惰”,“露浮磐叶熟春酒,水落桃花炊鲸鱼”,“且须快意饮美酒,醉拂石坛秋月明”,自“百壶千日酝,双桨五湖船”,这些诗句就是倪瓒避俗就隐生活的写照。吴镇作画多在酒后挥洒,但云林称赞他和他的作品时说:“道人家住梅花村,窗下松自要满石尊。醉后挥毫写山色,岚军云气淡无痕。”王蒙元末隐居杭县黄鹤山,“结巢读书长醉眠”,酒酣之后往往“醉抽秃笔扫秋光,割截匡山云一幅”。王蒙饮酒也颇出名,向他索画,往往许他以美酒佳酿,袁凯《海吏诗集》中的一首诗,就向王蒙提出,“王郎王郎莫爱惜,我买私酒润君笔”。黄公望也喜好饮酒,“酒不醉,不能画。”《虞山画志》说他:“隐居小山,每月夜、携瓶酒,坐湖桥,独饮清吟。酒罢,投掷水中,桥下殆满”。
元 曹知白 《雪山图》
元朝有不少画家以酒量大而驰誉古今画坛,其中郭畀的酒量更是大得惊人,“有鲸吸之量”,醉后信笔挥洒,墨神淋漓,尺嫌片楠,得之者如获至宝。山水画家曹知白的酒量也甚了得,身为一方豪富,曹知白喜交游,常招邀文人雅士在他那座幽雅的园林里论文赋诗,挥毫泼墨:“醉即漫歌江左诸贤诗词,或放笔作画图”。杨仲弘总结他的人生态度是:“消磨岁月书千卷,傲院乾坤酒一缸”。另一位山水画家商琦(字德符,活动在十四世纪)则能“一饮一石酒”。称他们海量都当之无愧。当然,也有的画家喜饮酒却不会饮,如张舜咨(字师费,善画花鸟)就好饮酒,但沾酒就醉,“费翁八十双鬓蟠,饮少辄醉醉辄欢”,所以他又号辄醉翁。
明 吴伟 《雪江捕鱼图》
明朝画家中最喜欢饮酒的莫过于吴伟。明朝的史书典籍中有关吴伟嗜洒的记载,笔记小说中有关吴伟醉酒的故事更比比皆是。《无声诗史》中记载,吴伟在被皇上召见时也喝得烂醉如泥,撞翻墨汁,信手绘制《松风图》,被皇帝夸赞为真仙人笔也;《金陵琐事》记载:有一次,吴伟到朋友家去做客,酒阑而雅兴大发,戏将吃过的莲蓬,蘸上墨在纸上大涂大抹,主人莫名其妙,不知他在干什么,吴伟对着自己的杰作思索片刻,抄起笔来又舞弄一番,画成一幅精美的《捕蟹图》,赢得在场人们的齐声喝采。
明 唐寅 《春山伴侣图》
家喻户晓的风流才子唐伯虎也是位喝酒的高手,他总是把自己同李白相比,其中包括饮酒的本领,他在《把酒对月歌》中唱出“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民间流传着许许多多唐伯虎醉酒的故事:他经常与好友祝允明、张灵等人装扮成乞丐,在雨雪中击节唱着莲花落向人乞讨,讨得银两后,他们就沽酒买肉到荒郊野寺去痛饮,而且自视这是人间一大乐事。还有一天,唐伯虎与朋友外出吃酒,酒尽而兴未阑,大家都没有多带银两,于是,典当了衣服权当酒资,继续豪饮一通,竟夕未归。唐伯虎乘醉涂抹山水数幅,晨起换钱若干,才赎回衣服而未丢乖现丑。
明 陈洪绶 《对镜仕女图》
明代画家中另一位以尚酒出名的就是陈洪绶。周亮工《读画录》说他“性诞僻,好游于酒。人所致金银,随手尽,尤喜为贫不得志人作画,周其乏,凡贫士藉其生者,数十百家。若豪贵有势力者索之,虽千金不为捕笔也”。陈洪绶醉酒的故事很多。例如,他曾在一幅书法扇面上写:“乙亥孟夏,雨中过申吕道兄翔鸿阁,看宋元人画,便大醉大书,回想去年那得有今日事。”张岱和陈洪绶曾在西湖夜饮,他们携家酿斗许,“呼一小划船再到断桥,章侯独饮,不觉沉醉”。
清 高凤翰 《雪景山水图轴》
“扬州八怪”是清代画坛上的重要流派。“八怪”中有好几位画家都好饮酒。高凤翰“跌岩文酒,薄游四方”;以画《鬼趣图》出名的罗聘更是“三升酒后,十丈嫌横”,他死后,吴毅人写诗悼念他,还提到了他生前的嗜好,“酒杯抛昨日”,可见他饮酒的知名度了。金农也是一位朝夕离不开酒的人,他曾自嘲地写道:“醉来荒唐咱梦醒,伴我眠者空酒瓶。”“难得糊涂”的郑板桥一生也与酒结有不解之缘,他在自传性的《七歌》中说自己“郑生三十无一营,学书学剑皆不成,市楼饮酒拉年少,终日击鼓吹竿笙。”说明他从青年时代就有饮酒的嗜好了。“八怪”中最喜欢酒的莫过于黄慎,清凉道人《昕雨轩笔记》中说他“性嗜酒,求画者具良酝款之,举爵无算,纵谈古今,旁若无人。酒酣捉笔,挥洒迅疾如风”。
清 蒲华 《山晴水明图》
清末,海派画家蒲华可以称得上是位嗜酒不顾命的人,最后竟醉死过去。蒲华住嘉兴城隍庙内,室内陈设极简陋,绳床断足,仍安然而卧。常与乡邻举杯酒肆,兴致来了就挥笔洒墨,酣畅淋漓,色墨沾污襟袖亦不顾。过着赏花游山,醉酒吟诗,超然物外,寄情翰墨的生活。曾自作诗一首:“朝霞一抹明城头,大好青山策马游。桂板鞭梢看露拂,命侍同醉酒家楼。”这正是他的生活写照。
现代 傅抱石 《金陵四景图》
现代山水大师傅抱石一生爱酒,无论到哪儿,酒不离身,画前必饮几盅。其山水泼墨恢宏,意境高远。“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精细处出神入化,可夺天工;奔放处,势如破竹,可扫千军。傅抱石先生自己刻了一方印章“往往醉后”。他晚年体衰,作画时更是借酒提神。现在南京傅抱石纪念馆的画室里还摆放着一瓶茅台酒,以作纪念。
古往今来,酒画之缘,连绵不断。在众多的画家中能饮者不胜其数,三分醉意七分清醒,三分清醒七分醉意,酒催化了画家的艺术灵性,使得画家率意挥毫,不求形似求神韵。好酒画家的作品都有一个共性,豪放,洗练,笔墨酣畅,痛快淋漓。其中许多画家都是画坛顶尖人物,这不能不说酒在造就大画家的过程中起了许多至关重要的作用。酒画不解之缘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因人而异,适度饮酒,有助于激发写意画的创作灵感,能产生不同凡响的作品,胸有丘壑,肆酒艺胆大,落笔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