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 读 | 翟院深《雪山归猎图》

「北国之冬」

《雪山归猎图》描绘的是北方的雪景山水。雪景一直是中国文人墨客比较喜欢的一个主题，他们通过观雪、吟雪、画雪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同时也为雪景增添了很多文化意蕴。

翟院深《雪山归猎图》

歙县博物馆藏

北宋建都汴梁，许多优秀的画家也集中在汴梁，北方冬季较长，画家皆喜好深入自然观察雪景，很多绘画都与“雪”这一主题有关。可以说北宋雪景山水画的发展也相对达到一个鼎盛的时期，画家通过观察，把实景与意境结合起来表现画面的美感，笔法则多以皴擦、晕染周边的物象而留出山石阳面为主，所谓“借地为雪”。

燕肃《寒岩积雪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画论中也有很多关于雪景山水的记载，如郭熙《林泉高致》中论春夏秋冬四时之景，提到冬景题材，其中大部分与雪有关：冬有寒云欲雪、冬阴密雪、冬阴霰雪，朔风飘雪，山涧小雪，回溪远雪，雪后山家，雪中渔舍，舣舟沽酒，踏雪远沽，雪溪平远，风雪平远，绝涧霜松，松轩醉雪，水榭吟风，皆冬题也。冬景的题材大多依靠雪来表达，郭熙深入自然，重视亲身体验，对自然观察入微，将描绘雪景的多种形式加以分类论述、归纳，这主要是对题材表现的记载。

郭熙《关山春雪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本图采用全景式的构图来表现冬日雪景，这是当时常见的一种构图形式。由于北宋时期画家主要云集于以汴梁为中心的北方，因此北方的自然地貌使画家醉心于表现高山大川，而全景式的构图则利于画家表现北国山水雄伟壮阔的气势。

「翟院深是谁？」

此图因画面左下方有一行款署“营丘翟院深画”而被定为翟院深所作。翟院深是北宋时师法李成的一名画家。当时，李成的画风风靡一时，郭若虚甚至说：齐鲁之士，惟摹营丘，翟院深便是其中之一。

《雪山归猎图》中的落款'营丘翟院深画'

《宣和画谱》中称其“摹效李成，画则可以乱真。至自为多不能创意，于成之外亦有所未至尔，使扩而充之不已，其可量也耶。” 从中可以看出两点：其一是翟院深完全是对李成的画风亦步亦趋，甚至可以乱真；其二则是他只会模仿李成的画风，缺少自己的风格。

李成《读碑窠石图》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目前，虽然没有明确为李成真迹的作品传世，但从传为李成的《读碑窠石图》《小寒林图》，李成画风最重要的继承者郭熙、王诜的真迹《早春图》《渔村小雪图》等来看，李成应当是一种“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的画风，而此图所展现的风格则与李郭画派相去甚远。考虑到翟院深并没有其他的作品流传于世，这张画也就成了孤证。我们无法判断它是否真的出于翟院深之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张极其精彩的早期雪景山水画。

李成《小寒林图》

辽宁省博物馆藏

「雪山归猎」

此图描绘猎人捕猎而归的场景，画面左下方有三位猎人在深邃的山谷间行走，他们手执狩猎工具，肩荷猎物，满载而归。

《雪山归猎图》中的三名猎人与猎狗

有趣的是，猎人前方还画有一只欢快跳跃的猎犬。由于进山打猎充满危险，猎户进山打猎都会三五成群，并带有猎犬来帮助捕猎，这里的猎犬与本文“归猎”的主题相呼应。

左下角还有一条小溪，近处有四株大枯树，树干有很多疤痕，树枝呈蟹爪状，刚劲有力，并加以苔点，颇为醒目。

《雪山归猎图》中左下角的小溪

《雪山归猎图》中的枯树

画面中部有三座山峰耸立，前后交叠。山体雄浑硬挺，石的层次清晰，凹处使用颇为繁密的硬线皴出，突出留白而皴擦较少，顶部皆有树木。这些山水元素与自然物像较为接近，这与宋代山水画写实的风气息息相关。

《雪山归猎图》中的三座山峰

在画面的右侧有茅舍两间，一人在舍旁扫雪；右岸一老翁肩披蓑衣，手握竹篙，正坐舟待渡。宽阔的溪水蜿蜒向前，并消失于远处的山后，溪水尽头山间隐约有楼两座，加上其他山间的楼房，都是重门静掩，远离尘嚣。

《雪山归猎图》中的茅舍与尽头的楼阁

《雪山归猎图》中的楼阁

「树石画法」

此图中树木枝干虬曲，树枝用墨深沉，顿挫有力，枯劲刚硬的用笔使得整株树木显得有敦厚凝重之感。元人虞集说李成山水：老龙出海苍髯须，营丘枯木天下无。回枝屈铁堕涯雪，涧底应拾青珊瑚。虞集把李成的枯木比喻为“老龙出海苍髯须”，把回枝比喻为“屈铁”，无不说明了李成用笔的精谨、苍润的特点，这与本画中树木树干顿挫厚重的画法有着明显的区别。

·《雪山归猎图》（左）与《读碑窠石图》（右）中的树干比较

又，元黄公望在谈论李成用墨的特点时说：作画用墨最难，但先用淡墨，积至可观处，然后用焦墨浓墨分出畦径远近,故在生纸上有许多滋润处，李成惜墨如金是也。从“淡墨”、“惜墨如金”等用语可以看出，李成在创作过程中十分注重对墨的把控，强调墨色细腻的变化，以营造“石如云动”“淡墨如梦雾中”的效果，而此图中用墨深重，无烟岚云霭，这又是一处区别。

·《雪山归猎图》（左）与《读碑窠石图》（右）气息对比

这张画的山石用笔与李郭画派也有一定的区别，李成画山石用笔不像荆浩、关仝、范宽那么坚实挺硬，而是带有卷曲圆润的柔性美，米芾《画史》形容李成画山石“皴石圆润凸起”“石如云动”，指的便是李郭画派的山石圆润而空灵。而此图的山石层次清晰，凹处使用颇为繁密的硬线皴出，凸处直接留白或皴擦较少，整体显得刚硬坚挺，与李成的“石如云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雪山归猎图》（左）与《读碑窠石图》（右）的山石比较

虽然《雪山归猎图》在构图和笔墨上与李成画风不甚相类，但却与传为荆浩的《匡庐图》有一定的相似性。两者皆在画面的中部安排高耸的主峰，下方安排松树、植被。山石的笔法以坚硬的勾斫笔法为主，缺少圆润的皴笔。

荆浩《匡庐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与许道宁《渔夫图》一样，翟院深的《雪山归猎图》中的点景人物小而精彩，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见左下角那小小的三位猎人，但后人还是根据这三人的捕猎行为为此定名，足以见得点景人物在山水画中的重要地位。图中三位猎人，一猎人头戴斗笠，肩挑猎物，另两猎人手执长矛，旁边有猎犬追逐跳跃。前面一人扭头仿佛在分享一天狩猎的收获，颇有生活真实感。

——摘自《翟院深雪山归猎图》

上海书画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