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记忆】十五号院的那些事. . . . . .

2021

十五号院的那些事. . . . . .

作者:古连璧 

大同古城鼓楼西街路南的第一个巷子,叫北籸籽巷。这是一个连马车都不能走的窄巷子,别看这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边住的人家却不一般,其中有不少商家的大掌柜,姓蒙的、姓白的、姓赵的、姓王的还有孟买客、庞校长、陆家货站、董家篓铺等大户。

我们古家虽只是个中产阶级,但名气也不小,为什么呢?主要是我家后人都遵照祖辈训导:后辈无论男女子孙都必须进学堂读书求学,修身立业,故而从我的父辈开始就有从北京大学毕业的大伯父古恩,从北京大学肄业二伯父古儒,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三伯父古典,从大同师范毕业的我父古文(老四),从省立第五女师范毕业的我姑姑古秀贞(老五),叔父古元(老六)初中毕业。就连我母亲赵玉娥也是南关极乐寺小学的学生,我们这个书香门第的家族的确为北籸籽巷增色许多。我们家的十五号院在北籸籽巷的中段,坐西朝东,进大门就是大门院,进二门向北拐进中院,往后走就进了里头院(这是我们全家居住的院子),再往后走就进了我奶奶种玉米、养花的后院了。

父母的婚事

据我母亲讲,我爷爷为了给续弦的奶奶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即我父亲)操办婚事,特意花大价钱把里头院油画一新,并在南墙上请画师画上了儒家孝道的壁画。再加上我奶奶亲手培植的6株石榴树和花墙上的盆花,整个里头院新气盎然、喜气洋洋。我母亲结婚时14岁,父亲才13岁。

我姥爷是南关皮坊商户,人称赵老大,我母亲是他第五个女儿。人们都说古老先生娶的儿媳妇,又聪明又俊俏,真是一对少年好夫妻呀!15岁那年,我母亲开怀生下了我哥连城,后来为给我哥过百岁,我爷爷请人给全院搭了彩棚大宴宾客。还请了鼓匞班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客人陆续坐定却不见我爸爸,最后还是叔叔从柴炭房里找到他,14岁就当爸爸了,看来他也真有点害羞!

又过了几年我母又生了二哥和我姐姐,只可惜他们二人都先天患病夭折了,最后生了我,这样大哥起名连城,我叫连壁,成就了“连城璧”的历史典故。可惜我连城哥因病于2016年10月逝世,享年89岁!

爷爷归天

我爷爷古德喜是我家的根基,他从小就由桑干河边的古家坡来到城里学做生意,他聪明勤快,很快就由学徒升为小伙长,成了管理学徒的小头头,再加上勤奋好学,文化水平逐步提高,没几年就当了小掌柜,很受老板器重,后来就顶了几项生意,没几年就成了德兴厚山货店的一把手,随着买卖兴隆,后又开了布庄,玉升店等生意,买卖做大了,也赚了不少钱,之后就买了北籸籽巷的十五号院,大奶奶死了后,又续了二奶奶,这二位奶奶共为古家生了5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过的很富足欢乐。但不幸的是,在我爷爷近80岁的时候,因买卖一下子赔了700块银元,一下子打垮了这位老掌柜,重压之下染病不起,很快就一命归天了,真是乐极生悲呀!

听我母讲,为了给我爷爷办丧事,我奶奶拿出血本钱来为他操办,请高手木匠用精品柏木为爷爷就地快速定做棺材,这棺材板的厚度足有二、三寸,(解放后50年代新办428厂时,我们去新添堡村迁坟,看见这口棺材依然完好如初,没有一点腐烂,后来被四义轿房工人给拖走了。)爷爷入殓后停放在院中央,当时满院主撘白棚,点白腊,装白灯,还请了和尚班(在东厢房)二斋班(在西厢房)日夜吹奏,念经,做法,并在大门院请了鼓匠班子迎送前来吊唁的人们。更可贵的是奶奶告诉你爸爸,要让鼓楼西街的罗花铺三日内必须制作成童男女两对,马车两辆,还要做一架二尺长一尺宽的算盘放在爷爷的棺材顶上,还告诉你爸爸:根据爷爷的意愿,供桌左边要放三本书:一本是《诗经》,一本是《史记》,一本是《三国》,右边要放几本废旧的账本。每天白天、晚上都由两个儿子(即我父、我叔)和我姑姑守灵、上香、接待吊唁者。吹吹打打,知道者知道这是为老老太爷办丧事,不知道者还以为是院内在唱戏呢。爷爷棺材在家停了一月有余,定日子要出殓送葬时,送葬的队伍很长,由吹鼓班领头、和尚、二斋随后,当时游街的队伍已到鼓楼底下了,最后的队尾才走出了十五号院,一路上还有许多商家为我爷爷摆供品路祭,送葬队伍一直送到墓地……。我爷爷走啦,古家一步步走向衰落,真是一言难尽,一策难谋啊!

十五号院过大年

进入腊月我们就忙乎上过年的事:首先各家开始打扫自己房间,从上到下整理得一干二净,内部打扫完后还要把外面环境收拾完好。就连院子的砖地都要用水冲洗,过几天后就请人从地窖里把木排对拿出来清洗后挂上。我家排对(即对联)是木制的红油刻金字,每逢过年都要挂在里头院穿廊的柱子上,还有大门、二门。古香古色、喜庆庄重,一看就有过年的气氛。

到初十以后我爸爸就开始每天晚上坐在地炕上为全院画窗花,直到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前一天,全部窗花都要贴在各家的窗子上,并购买各种麻糖迎接“小年”,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接下来就是请厨子天天来家做供品、合碗菜、烧肉、蒸花馍,压粉等,准备好一正月全家人的好饭菜。等到除夕前,我奶奶就请人垒旺火,奶奶说今年的旺火用块炭和柏木块两种材料垒(柏木块都是原来给爷爷做棺材时用的剩料),最后在垒好的旺火上贴一张“旺气冲天”的红纸就完成了。接着就开始在堂屋、院里挂灯笼,四个玻璃宫灯挂在上屋穿廊前檐上,大红灯笼挂在大门两侧、二门两侧和里头院南房檐上,西瓜灯和白菜灯、元宝灯挂在堂屋里和东西厢房窗前,就连从中院到里院的过道墙上也挂了一个圆形的扁灯,院内窗台上也要点起小灯碗。灯笼挂起来,再把八仙桌放在月台中央,就等着除夕晚上摆供品,点旺火接神了!

除夕早晨,妈妈就给我们兄弟二人换上了从头到脚一齐新的衣服鞋帽,准备过年啦,当然鞭炮是少不了的!除夕这天下午全院的小孩子们无约而聚,在大门院互相看看每个人的新衣和新买的花炮,特别是看看谁有几个大麻炮、有几个炮打灯、有几串响鞭等,并商量明天初一到哪玩,玩什么,每个人都心急地等待着晚上接神时间的到来!晚饭后全家都忙碌起来了,主要点旺火,摆供品,点灯笼,大人们也换上新衣,这时最忙的人是我爸爸、妈妈、叔叔和婶婶,时辰一到,整个院内红灯高照,鞭炮齐鸣,旺火冲天,阵阵炭、木烧的香烟味充满了全院,我爸爸让孩子们,要围着旺火绕三圈,迎喜神,祈福气,来年有好运,然后我们小字辈由哥哥领着到堂屋,先为祖先牌位上香,然后全部跪下磕三个头,感谢养育之恩,接着就去奶奶房间给她老人家作揖磕头、问安、祝福.....奶奶顺手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一人一份递到我们手里,我们说声谢谢,高兴的急速离开,跑到院里又一起放炮、打闹。院子里的灯笼一直点着,旺火还蹿着火苗,八仙桌上的供品还在等神仙们下凡来吃,我们孩子们穿着新衣服躺在炕上早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上午......约会的事早已忘记啦,但这个欢乐祥和的大年味道却永远记在心里。

督军相亲

听我妈妈说:阎锡山手下的赵承授,曾经是大同府的督军,亲自到百姓家相媳妇。某年七月份的一天上午,总督府的兵丁布满了鼓楼西街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直列队进入北籸籽巷十五号院。人们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只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北巷口,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督军赵承授,因为北籸籽巷太狭窄,车进不来,所以赵督军下车步行进了十五号院。我奶奶和我妈急忙上前迎接,请他进入上西房,督军进家以后直接就坐在大柜前铺有红布垫子的凳子上,也不上炕也不喝茶。向我奶奶问道:“老太太,听说你有个聪明漂亮又是五女师范学校校花的女儿?我今天特来拜访,想让她做我的二房夫人,不知您意下如何?”奶奶马上回答:“是有个女儿叫古秀贞,并不漂亮,只是念过几年女师……”督军又说“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你奶奶一本正经地答道:“真是不巧我女儿前几天跟她哥哥和媒人,随李公子一起去晋南见他父母商量换帖结婚事情去啦!”“是真的有人家啦?”“是呀!李家公子是北京大学助教呀!”督军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吧!打扰啦!告辞!”一起身走出房门。我奶奶和我妈一直把人家督军送到大门口。“真害怕呀!好险呀!”原来我奶奶把我姑姑藏在东房大洋箱里啦!根本不让督军见!从此以后“校花”的雅号就成了我姑姑的代号。

在我小时候就对姑姑有几分敬意,她长得很漂亮,无论长相、身材、风度、气质、穿衣打扮都是一流。她梳着烫发头,穿着呢子大衣,高跟鞋,围白纱巾,戴着宝石戒指,这都是我从小以来,第一次看见过这样打扮的人。我姑姑不亚于上海的电影明星,她的谈吐、文笔、待人、治家也是一把好手。我妈还跟我说我姑姑毕业后曾有上海、北京的电影导演来大同找过她,想让她参加演艺工作,但因为我奶奶身体不好,不让她走,没有成行。我长大以后才发现她跟上海电影明星上官云珠很像。人们称她“盖大同”真是名不虚传。

我姑姑最终就是嫁给晋南的李公子了,并育有一女,但在“七七事变”后,她带着孩子走旱路从晋南回大同,小孩儿半路受风寒夭折了。后因时局战乱,我奶奶又因思念我父亲得了精神病,她就一直没有离开大同。

姑姑智斗日本鬼

大概是日本投降的前两年吧,一个夏天傍晚八点多钟,门房老白夫妇正准备要锁大门时,突然听到有人从北面高声走来,“这就是古秀贞家”,说着一脚就踏进大门,向老白夫妇喊:“去把古秀贞叫来”,然后就进了老白的门房。”白老太太急忙走进里院,敲堂屋门“她姑姑,大门院有两个人找你,叫你快去见他们,一个是日本军官,一个是翻译官。”我姑姑穿上睡衣和拖鞋就和白老太太一起出去了。

白老太太的举动惊动了我们全家,特别是我这个刚上小学的孩子,我一晚上没睡好,心里头老想着姑姑的事。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就去大门院向白老太太打听我姑姑昨晚的事。白老太太告诉我说:“我和你姑姑一块出来时,那两个人就在我家里等着呢!你姑姑进家就立刻上炕,满脸怒气,双手紧握,靠着西墙盘腿坐下。那俩人面对着你姑姑站在地上,只见那个胖翻译带着一身酒气对日本军官说:'这就是人称盖大同的古秀贞。'那个日本军官回话:'要西,要西...... '接下来的话我没听清楚,肯定不是好话,他们互相说了两三句话后,你姑姑依然坐在那里神情笃定、一声不吭,忽然那个日本军官生气了,哗啦一声从腰间掏出手枪向你姑姑砰、砰、砰开了三枪,带着酒气抽身走了出去。这时我赶快去看你姑姑是不是受伤,或者......这时你姑姑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怒气冲冲地回里院去了,她那脸色我从来没见过。后来我们很快去锁大门时,白爷爷偷偷出去看看,说那俩个人顺南巷口走啦,可能是回巷口那个日本军官家属院了。白爷爷告诉我“枪打在墙上还有三个洞呢,真把我吓死啦!你姑姑真厉害!一直没动静!”我跳到炕上去看那三个手枪打的孔儿,还用手指在洞里掏了掏.....。顿时,我心里充满了对姑姑的崇敬!这就是我那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姑姑的勇敢精神,原来漂亮的女子发了大怒不说话也可以征服敌人的!这真是“美女斗毒蛇”的一场好戏呀!让我记忆到今天!

中院的戏班子

抗战结束后,从呼市来了一个晋剧团。不知谁给介绍的让这戏班子住到了十五号院的中院,他们演出的戏园子正是鼓楼西街的“日新剧院”(即南戏园),这个戏园子的后墙正是我家后院的后墙(戏园子坐南朝北是南房,我家后院坐北朝南是北房),每次开戏我们都能听到他们的锣鼓声。演员演完戏可以从北籸籽巷北口回到十五号院的中院,这样就方便快捷多了。

这个剧团是呼市很有名的戏班子,其中有名演员“水上漂”“舍命红”,任翠芬和大丑角丁耀成,这四位是剧团的台柱子。“水上漂”男旦是团长。他们四人名牌剧目:水上漂演秦香莲,舍命红演“走雪山”的老曹夫,任翠芬在“算粮登殿”中演王宝钏,丁耀成的丑戏个个喝彩,人称他为“长青丑”。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戏,但剧团并不因为我是古老太太小孙孙就宽尺度,也不能随便进去看戏,所以只好在中院看他们排练、练功、练唱、走台步、打武等,我经常在院里看团长“水上漂”训练他女儿的场景:女儿顶多十五、六岁,训练的时候“水上漂”手执马鞭,站立在月台(院中间凸出的砖做的一个方台子)外边,像驯马一样喊叫着,她女儿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他就用马鞭抽她,特别是练习脚上扎上三寸金莲似的跷子走台步时,真让人揪心,本来好好的脚,却让她扎着跷子立起脚走,如有错就受鞭击之苦,她女儿即使流着眼泪还要不停的练习,真苦呀!当时我很同情她,心想,做戏子太苦了,怪不得她女儿一演出那些苦情戏的时候,就真在台上哭,眼泪都能掉下来,以此换来观众的掌声,也真是太不公平呀!舍命红则是一派绅士风度,衣着有度,手上还戴着金戒指,他演《走雪山》老曹夫冻死那场戏,真让人害怕,只见他全身颤抖,右脚抬起直挺挺的身子向后倾斜,突然“咚”的一声倒在舞台上,观众都“啊”的一声站了起来,以为老曹夫真的死了,“没有死”这才是名角儿的功夫!

任翠芬扮相好、音色美、身段好、表演到位,王宝钏骂魏虎那一段真是唱得痛快,骂的过瘾,观众听得满足,这是她的名牌戏。至于丑角丁耀成更是名丑一个,台上只要有他,就能叫观众捧腹大笑,可是下台后丁耀成却是披一件破旧大衣腰系草绳的乞丐样子,听说还有烟瘾,很是可怜。我还见过国民党的所谓伤兵手拿铁棍打群架,不买票闯园子,砸园子,轰演员的恶劣行为。他们手里拿的是用药布包起来的铁棍,作为打群架的武器。我还见过剧场中服务人员给观众飞掷擦脸毛巾的本事,还见过在场内楼上楼下走串卖花生瓜子香烟的小贩......我如果看不成戏,就爬上我家后院的屋顶,揭开瓦片就可以直接看演员在剧场后台化妆,穿戏装,练功等。最高兴的就是我们还能看到演关老爷的演员,上场前在后台跪拜关公的场景!啊!戏园子里还有关公像呢?原来不懂事,以为关公只是神武大帝,其实他还兼任财神爷的公职呢!唉,一个戏园子也能反映出整个社会的混乱现象!这个戏班子在大同呆了一年多的时间,因为时局乱象,他们就回人家的老窝---呼市去了,这下鼓楼西街很快就萧条了,十五号院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红火热闹了。剧团人走的时候,我才10岁,他们教给我一段数字剧目,我现在还记得:“一只鞋,二进宫,三娘教子,四进士,五宏图,六雪月,七星庙,八大锤,九件衣,十王府,十一郎大战青面虎”

我父亲的壮烈

我父古文,字子安,自幼读书,毕业于大同师范学校,在校读书时是学校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尤其音乐、美术、体育方面更为突出。上学时他是学校“罗汉”队的队员,足球、篮球、乒乓球都是强项,参加工作后还是出征张家口篮球队的前锋队员,还拿了冠军,他身背“大同12号”的背心,我长大后还穿过呢!就这样一位上学努力在家孝敬母亲,爱妻疼子的好人,却在日寇占领大同后以抗日极端分子(中共大同邮政局党委书记)的罪名在1941年冬被捕入狱,后于1942年6月同其他31名同志一起被押解到张家口,经日本军事法厅审判,被判处死刑,1942年十月被杀害于张家口宣化大道附近,年仅29岁,至今尺骨未回。

在父亲被押解到张家口前,五岁多的我和妈妈、姑姑一起去宪兵队探望了临别的父亲。那生离死别的场景,至今86岁的我仍然历历在目永难忘怀!(我所写的《1942年我与父亲的诀别》文章发表在2015年8月24日《大同日报》第二版面)这就是大同有名的32名知识分子抗日案。告密者大汉奸王行,日本投降后被国民党驻大同城防司令楚溪春给枪毙了。据说这是12寡妇告状的结果。在我父亲走了之后,我奶奶精神上出了问题,得了精神病,在家中只认的我姑姑和我,经常梳妆打扮后上大西街兰池门前去跟人家要儿子,时不时还让我和哥哥去大东街路南高坡院中去请范大仙,她有专门人力车,不一会就到了我家,对奶奶说“你儿子没事,等着吧,快回来呀”,每次算卦后拿着钱就走,因为人力车还在大门外等着呢!无助的奶奶很信她的话,当时还在堂屋东墙上挂了范大仙的画像,安置了神位,初一、十五奶奶都要亲自上香祭拜呢!做了这么多,奶奶总想着一定能见到她那位眉清目秀、忠孝双全的儿子!唉,实际只不过是多给范大仙送了几块“灵应”牌罢了!

战火中的男孩们

1946年解放军围攻大同城的战势十分激烈,白天大打,夜晚零打,国民党部队被围的少吃没穿,子弹枪炮缺乏,眼看就要完蛋了!国民党军38师师长田尚志对兵士们讲:“大同城守护有方,陆地不能走,咱们走空中......”,于是就在大东街路南的育英中学(即后来的大同二中)操场上,用砖头砌了三个大字“大同城,并刷了白油漆,好让飞行员能看到目标,投粮、子弹等物品有个位置,听了人们的传闻,我们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亲自去看了一次,的确是真的!之后我们就看飞机投弹了(大同人叫臭弹)。怎么看呢?我们淘气,跳上房顶抱住烟囱朝天看飞机投臭弹(臭弹有两种,一种是带降落伞的,飘飘然天空添色,一种干脆没有伞的,这类臭弹真可怕,有砸死人的,有砸塌民房的,还有很多物质就投到东门外、南门外八路军占领区。一天上午,我家后院突然掉下一个没伞的臭弹,砸了一个一米深的坑,掉出来的都是步枪子弹,等当兵的挖走后,孩子们还捡了不少子弹呢!

我们这几个小男孩童心无惧,不论打仗也好,少吃没穿也好,我们仍然还开了泥人公司,我是经理,所谓泥人公司就是找上黄土和成泥,到碗铺买上泥人模子,脱出泥人来,染上各种颜色,晾干了去巷口换杏核儿,我们的泥人多半脱的是西游记人物及其它人人马马,很有艺术味道,我猜想天津泥人张的祖先恐怕就是从脱泥人开始的吧!

这一年的中秋节我家还在晚上供奉了月光爷,然后大人们回正房休息,我们四个孩子由哥哥领着,在地窨子的炕上挤着睡觉,感觉天快亮时,就立即爬起来,到院里抢着吃供奉完月光爷早上又供奉日光爷的月饼!就在这一天,阴历八月十六日早上,院里大人们纷纷议论:“不知道什么原因,八路军今天突然撤走了,不打仗了。”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大同城,究竟是什么原因?1949年5月1日大同和平解放后,人们才明白了,八路军是进行了军事上的战略转移!

十五号院的败落

自从我父亲走了以后,古家的光景更不好过了,奶奶病情加重,精神病发作后很害怕,还用棍子打我母亲,说是我妈把他儿子给害死了!家中一片凄凉恐怖,不几天又传来了我叔叔古元的消息,他当时是伪警察,因为得罪了日本人被捕下狱,坐了十几天地窖子,回家后得了伤寒症,十八天就死了!他病死的那天正好我姑姑领着奶奶去阳高看老中医去了,没办法我母亲只好和婶婶商量,把该卖的东西卖了,该典的家具都典了,该借的钱都借了,怀着悲伤两个寡妇才把叔叔给打发了!

一个月后,带着白花的姑姑回来啦!告诉我们奶奶死在阳高了(我奶奶是阳高人),棺材寄在阳高黑林庙,以后再迁吧!我们十五号院的三个寡妇到了晚上各对一盏孤灯,思前想后,怎么办?孩子怎样养?(当时有我哥有我,婶婶有两个女儿)日子怎么过,问题一个一个无法解决,因为战乱院里的住户也相继搬走,特别是水上漂剧团,又撤回呼市去啦,院里更加冷清,简直死气沉沉,无声无息,连在大门院里弹珠儿、玩踢蛋儿、脱泥人、翻鞋篓的小孩们也停止了游戏。终于盼到了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了,人民松了一口气,但腐败无能的国民政府也没给老百姓带来什么好处,我们家破人亡的十五号院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起色,无助的生活逼的人们必须另走一条路,那就是卖房,分家。终于在我伯父古典的主持下,1947年秋将十五号大院卖给了开鞋铺的王老板,价钱是1200块银元,每家各分300元,给奶奶迁棺材300元,由伯父古典负责办理。

此后,三个寡妇各奔东西,各找活路。先是我婶婶带着两个女儿嫁给了一个煤矿工人走啦!第二个走的是我家,我妈带着我和哥哥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北籸籽巷十五号院,当时我因离开大院哭过好几回,之后自己一个人还回去过几次,我结婚后还带我孩子去十五号院看望过呢。离开十五号院后,我妈通过经纪人给典了一处小院子,当了二年的临时房东,直到四九年解放,我妈就去诚兴蛋厂当了工人,哥哥煤校专科毕业有了工作,有了工资,我也上了大同一中,在我妈妈的培育下我们家走上了正途。1988年妈妈病逝后我写了一副挽联“三十岁守寡,养育二子、尝尽人间辛酸;七十六归天,儿孙满堂,功盖古门家族”以报母恩!同时我也为我父亲写了一副挽联“少年时读诗书经典,忠孝传家;二十九遭日寇残害,以身殉国”以报父恩!分家后最后走的是我姑姑,她嫁一国民党军官,解放前1948年腊月病逝,一位人称“盖大同”的名人,红颜薄命可惜一生走的凄惨!

北籸籽巷十五号院的盛衰曾记载了一个家族生活的变迁,其实也真实地反应了大同人民的生活实际,通过新旧社会的对比,我们更加热爱我们今天的大同,更加看好生我养我的鼓楼西街的北籸籽巷十五号院,以上都是我们十一岁前的所见、所闻、所为,现在将它书写出来以育古家后辈,同时也飨广大读者,谢谢!

注:我父辈六人分别仙逝于民国时期的有大伯父二伯父,仙逝于日寇统治时期的有我父老四古文,叔父,老六古元,仙逝于国民党统治时期的有我姑姑老五古秀贞,只有三伯父古典一直生活到49年解放后,他是大同的著名教育家,后病逝于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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