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心里的忐忑和歉疚‖总第1031期
心里的忐忑和歉疚
文/高毕勇（贵州）
看他们忙碌，我上前搭手，帮着把标语理直拉抻。小伙子微笑着问：“老同志，您一定是党员吧？”我回答：“是。”还有些得意地补充，“已经三十七年党龄了。”一旁的靓女咋舌，对我伸出夸赞的大拇指，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喜逢伟大的党成立100周年，回忆我入党往事，产生些许的忐忑和歉疚。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在煤矿井下当掘进工的时候。虽身材矮小，体质单薄，但还是很想从共青团行列中，步入到党的组织。1981年初春的一天，下了中班从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已是凌晨2点。窗外，天上星星不停眨眼，矿区灯火闪烁。我无畏劳累了一个班的疲惫，怀着虔诚的心情，坐在床沿边，一边侧耳聆听洗煤楼轰隆隆的皮带运转声，火车拉煤的汽笛声，一边端端正正写下了人生的第二份申请（第一份是《入团志愿书》）——《入党志愿书》。
在千米深处从事苦、脏、累、险的挖煤工作，劳动者必须具备强壮的体魄，才能够出大力流大汗，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我所从事的掘进工作，每一天要高高擎起那一二十斤重的电煤钻，攒劲地朝坚硬的煤壁钻孔，打眼。随着布眼、装药、塞炮泥、搭火牵线，放炮员大喊三声“放炮啦”，爆破后呛人的硝烟尚未散尽，一个两个自觉地操起铁锹、斧锤、钢钎等各种家什，立马进入掌子面。敲完梆问了顶，抓紧架棚支护，防止顶板事故；从窝头往外攉煤除渣的，弯腰、直腰，直腰、弯腰，一片忙碌。身强力壮的，像推土机一样不晓得苦累。每装完斗车，马上推出，到几百上千米之外倒进煤仓。一个小班下来，装二三十、三四十斗车。下班时，人人筋疲力尽。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搞掘进就是这样入井、运料，打眼、装药，放炮、架棚，攉渣、除货，推车、进尺。周而复始。在平巷的紧张繁忙，我经常因体力不支，不时地败下阵来，退到巷道一侧捶胸顿足，喘息粗气；在四十几度急倾斜的坡上掘进，我更是很少像组长、师傅和工友们那样，果敢地举起电煤钻，朝岩壁硬石上打眼凿洞——而是时常得到大家照顾，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运背木、砍棚口、背炮泥等较为轻松的活路。我没有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王进喜等英雄人物那样的献身精神；也很少像矿上的标兵、劳模，像优秀的共产党员那样，在生产工作中创造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如此这般表现，用现在的话说，不具备一个党员应有的先进性。
但既然命里注定与煤矿结缘，我只能正视煤矿水、火、顶板、煤尘、瓦斯，将其作为一种生命的历练；把井下苦、脏、累、险，当成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为自己鼓劲，为自己加油，力争干得不是太孬。一天，趁工友们朝前走了，我独自在后面，将一根笨重的圆木掀站起来，铆足力气，扛上肩膀。勉强走了一二十米，还是累得实在招架不住，闪身扔下。拐回来扛第二次金属支柱的组长见状，用他河南老家口音：“不能干就甭逞能，一个小屁孩，把竹笆、炮泥拿好就中了。”组长话音一落，利索地扛起支柱，朝掘进头阔步而去。我用帽盔上的灯光照射这位中原汉子，感觉自己很懦弱。
每当想起这些，认识到自己与党的宗旨、与党组织的要求，相差甚远。这样的表现，尊敬的党组织怎会接纳我这样的落后分子入党呢？！于是，一直羞于向党组织递交申请。
参加工作以来，在学习会上经常听到指导员说，矿党委十分重视在井下特别是采掘一线的年轻人当中，培养发展党员；希望广大的共青团员，要有理想，有抱负，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面对条件十分艰难的挖煤行业，我缺乏特别能战斗的豪情和气概。前不久，和一位文友到凉水井矿拜访机电科指导员、六盘水市作家协会理事李学良老师，向他讨教文学经验。谈及个人命运及其创作，学良老师鼓励道：你姓高，名毕勇，就应该逼迫自己勇敢一些。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把《入党申请书》交给了指导员。虽然，不像1976年递交入团申请书那样的赋予天真，但我还是联系工作、学习和生活实际，补充了对党的认识，希望得到党组织的培养。
随着煤炭企业的发展，过去那种“只允许老弱病残干井下辅助”的说法有所改革。得到领导“年轻，机灵”的认定，我也调到通风队当上责任虽然重大，但活路相对轻松了许多的放炮员。从那之后，我仿佛变了一个人：出勤比原来多，工作积极主动。不到半年转为瓦斯检查员，精气神更加充沛。一年之间，还当上团支部书记。在抓好业务的同时，由我负责的通讯报道、墙报期刊等工作，也干得有声有色——连续三年，捧得局、矿先进团支部、模范团干、优秀通讯员、读书积极分子等荣誉。期间，有幸结识了运输队齐队长，我称为叔的长辈。他是一个入党多年，从河南支援三线建设来到贵州六枝煤矿的中层干部。一天，齐叔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祝贺你当上了团支部书记，有进步！”当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时，想不到齐叔忽然问，“想过入党没？”我顿时哑然，说“没有，也不敢想”。正如自己1979年12月31日的日记中写的那样：“作为一个挖煤工人，我所理解毛主席老人家教导的品德好，首先是工作好，能够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建设多出煤，出好煤。然而，我身为一名共青团员，并没有充分发挥青年人应有的突击手作用。每次下井到了施工地点，我这八九十斤的体重，缺乏能力扛起那一根根一两百斤重的圆木、金属支架；倘若勉强弄上肩，在坑凹不平，稀泥烂窖的道路上，也只能颤颤巍巍，行走得不远。”面对繁重的体力劳动，我总是拈轻怕重。这样的表现，怎敢奢望入党呢？！齐叔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以一种对党无比忠诚的信念开导说：共青团是党的后备军，既然是团支部书记，更应该极力向党组织靠拢。
当我以为自己表现距离党组织的要求接近了，就把在掘进队写的《入党申请书》底稿拿出来，又重新补充认识，表述新的态度，心潮起伏地将这份象征着自己愿意接受神圣使命的文书，递交给敬爱的党支部……1984年5月24日，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在党支部大会上，吸收我加入了党组织，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共预备党员。七月一日，和四名同志一起，站在鲜艳的党旗下，神圣地举起拳头，庄严地宣誓：“……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党支部召开大会的头一天，接受组织科长谈话时他问我，为什么要入党。我回答：为了工作、学习和生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在党的指引下，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组织科长微微点头。因心情紧张，我回答“八项权利八项义务”时，有些吞吞吐吐。科长没有责怪，而是嘱咐今后要加强学习。
是的，既然选择了加入党组织，就需要深刻认识党的纲领、路线、方针、政策，不断增强党性锻炼。最后，科长针对我“没有做到又红又专”的表现，进行了严肃批评。科长毫不客气地说：“有群众反映，你的主要精力是用在学习画画和写东西方面，还在井下搞什么写生和看书；对通风业务却不够钻研。这是不允许的，务必要引起重视，加以改正。”想想自己与那些煤校毕业生比较，的确存在差距。真应该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否则，脸面往哪里放？
如今虽已年逾花甲，但我仍然初心不改：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不愧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我加入到这一先锋队，心里有明灯，生活有方向。井下挖煤的艰苦岁月，刻骨铭心——这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和精神财富；退休后，我倍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作者简介】高毕勇，煤矿退休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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