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环卫工和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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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唐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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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工和他的儿子
申云贵
第一次见到那个叫李垚的小孩是去年冬天。那天下午,我经过辉北一路。天空飘着小雨,北风像刀子一样,碰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痛得刺骨。街上的行人尽管捂得严严实实,还是冷得缩着脖子弯着腰。
人行道上生了一堆火,一群人围成一圈烤火聊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把冻得快麻木的手伸向熊熊燃烧的柴火。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走了过来。小孩穿一件脏兮兮的黑色羽绒服,胖乎乎的脸蛋冻得像一个红苹果,鼻孔下面挂着两条“小虫子”。他一路东张西望,不时弯腰捡起地上的废纸和烟头丢进街边的垃圾桶里。小孩走到火堆边不走了,怯怯地望着烤火的人们。一个中年人逗他:“你叫什么名字?”他口齿清楚地回答:“我叫李垚。”那人又问:“多大了?”他大声说:“六岁。”那人继续问:“你爸爸叫什么?”他说:“我爸爸叫李耀同。”那人故意说:“什么,李尿桶?”众人听了,一阵哄笑。小孩一双眼睛瞪着人们,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小孩一脸认真地说:“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你们烤完火把地扫一下好么?”一个胖子说:“垃圾有扫街的扫,要你管么子闲事!”小孩望着胖子,不敢顶嘴。这时,远处有人喊:“李垚,李垚。”喊的人穿着橘红色环卫服,拖着垃圾车,走一会,停下来扫几下马路;走一会,又停下把街边垃圾桶里的垃圾倒进车里。小孩听见喊声,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过去。
小孩走后,烤火的人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一个老人说:“这小孩蛮聪明,不管问他什么都能回答。”一个妇女接了腔:“又聪明又懂事。他爹扫马路,他就在家里做饭洗碗,还帮着在街上捡纸屑烟香屁股。”一个中年人撇了撇嘴:“他爹就是个傻子!知道不?县城这条街最难扫,街长,垃圾又多,别人最多扫一个月就走了,他扫着就不动了。别人早晚各扫一次,他一天拖着垃圾车在街上转,看到有垃圾就扫。可他自己家里一点也不讲究,我去过他屋里,哎哟,灰尘都有一丈厚了!”先前说话的老人接口说:“他来了后,这条街确实干净多了。唉,家里脏怪不得他,四十多结的婚,儿子刚两岁老婆就死了,一个人又做爹又做妈……”
听着大家的议论,我望着远处走在北风里的父子,鼻子发酸,眼睛里好像进了一粒砂子。
今年春天,我又一次见到了李垚和他的父亲李耀同。还是辉北一路,只不过这天阳光灿烂,还刮起了南风。街道两旁的樟树正在换叶子,人行道和马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李耀同挥着扫帚把树叶扫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李垚则拿着铁锹把落叶往垃圾车里铲,父子俩脸上都挂着汗珠。一阵风吹来,扫成一堆的落叶又被吹散了,李垚赶紧丢下铁锹,手忙脚乱地拿起扫帚把落叶重新扫拢来。
见我看着他们,李耀同主动和我说起话来:“这落叶最难扫了,前面刚扫完,后面又落满了。樟树换叶子时间长,差不多要两个月,一年换两次,这几个月最忙了,一刻不停地扫,马路还是不干净。”我说:“这是特殊情况,马路上有点垃圾别人也不会怪你的。”李耀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行,做事要对得起良心。”我问他:“辛不辛苦啊?”他憨厚地笑了笑:“辛苦是辛苦,不过划得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工资也可以,孩子也带在身边。”我说:“你怎么能让你儿子帮你扫马路呢?读书了吧?”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哪会做事啊,是跟着我出来玩,下半年打算把他送去读一年级了。”这时,李垚插话说:“我读书后,放了学还帮爸爸扫马路。”
多好的人啊!看着眼前这一对平凡、乐观的父子,我心潮难平:我们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不就是千千万万像他们这样平凡的人牺牲自己的干净和舒适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