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上的被动,战术上的主动
在战争中,为了掌握主动权,不仅仅要寻找一切机会积极采取攻势的行动,即使在整体上处于防御的状态下,你也不能单纯采取防御的手段来进行消极的防御。
前面讲过,与进攻相比,防御本身就是一种相对消极的手段。所以毛泽东说:“防御战本来容易陷入被动地位,防御战大不如进攻战之能充分地发挥主动权。”
在防御战中,如果防守的一方采取单纯的防御手段,就特别容易陷入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很简单,没有攻不破的堡垒。用刘伯承的话说:“单纯依靠工事来防御是不能持久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时间长了,攻击的办法也就多了。”
所以在战争中,即使防御,也要采取积极的进攻作为防御的手段。这就是积极防御、攻势防御、决战防御。
用克劳塞维茨的话说:“不要采取完全消极的防御,而要从正面或侧面攻击敌人,甚至当敌人正在进攻我们的时候也要这样做。”
积极防御这条原则,还是毛泽东讲得最透彻,用得最娴熟。毛泽东说:“任何一本有价值的军事书,任何一个比较聪明的军事家,而且无论古今中外,无论战略战术,没有不反对消极防御的。只有最愚蠢的人,或者最狂妄的人,才捧了消极防御当法宝。”
共产党和国民党对抗,长期以来都是敌强我弱。这种形势决定了共产党军队在战略上必须实施防御,以避免不利的决战,保存自己,消耗敌人。但是毛泽东强调,即使在战略层面上要采取防御的战略,在战役战斗上,也一定要在有利条件下积极进攻作战。
要通过有利条件下的战役战斗的积极进攻,来达成战略上的防御目的。
毛泽东说:“防御战是能够在被动的形式中具有主动的内容的,是能够由形式上的被动阶段转入形式上、内容上的主动阶段的。”
他曾经以红军作战为例,详细阐述了如何在防御战中变被动为主动:“处于战略上内线作战的军队,特别是处于被'围剿’环境的红军,蒙受着许多的不利。但我们可以而且完全应该在战役或战斗上,把它改变过来。将敌军对我军的一个大'围剿’,改为我军对敌军的许多个别的小围剿。将敌军对我军的战略上的分进合击,改为我军对敌军的战役或战斗上的分进合击。将敌军对我军的战略上的优势,改为我军对敌军的战役或战斗上的优势。将战略上处于强者地位的敌军,使之在战役或战斗上处于弱者的地位。同时,将自己战略上的弱者地位,使之改变为战役上或战斗上的强者的地位。这就是所谓内线作战中的外线作战。”
所谓的内线作战,就是对手压着我打。所谓的外线作战,就是我压着对手打。
整体上是你压着我打的态势。但是即使整体上是你进攻我,我也一定要在关键的局部以积极的进攻和兵力的集中,形成压着你打的态势。
从1927年到1949年,在差不多22年的战争中,除李德指挥的第五次反“围剿”,共产党军队在战役战斗上所采取的,基本上都是积极的攻势,而没有进行过较大规模的防御战。即使是一些较小规模的防御战,也往往是为了辅助进攻而实施的。
这就出现了战争史上非常有意思的一幕奇观:一方面,国民党军队对共产党根据地的重兵包围、多路进攻,在战略上处于绝对的进攻态势;另一方面,共产党军队在战役和战斗的层面,不断向国民党军队发起包围、进攻、聚歼,从而把战略上的内线防御,硬生生变成了战役战斗中的外线进攻。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围剿’中的围剿,封锁中的封锁,防御中的进攻,劣势中的优势,弱者中的强者,不利中的有利,被动中的主动”。甚至在战略退却中,也不放过一切机会组织进攻作战。
正是通过实行战略防御中的战役战斗的进攻,毛泽东巧妙地把战略上的被动转化成了战役战斗上的主动。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向陕北和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毛泽东就是一边指挥防御,一边做出刘邓大军挺进中原的决策,从而以攻为守,打乱了国民党的进攻部署,并夺取了主动权。
战略上防御的一方,一旦在战役、战斗层面也采取防御的手段,从而变成毛泽东所说的消极防御、单纯防御、专守防御,往往就要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就要失败。
前面我们提到的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当时国民党是以50万大军,向中央苏区发起了进攻。为了打破国民党的“围剿”,毛泽东曾经向中央提出了一个“进攻的外线作战”计划。
然而李德和博古置之不理,反而提出了“以堡垒对堡垒”的口号,希望通过分兵把口的阵地防御,来挡住国民党的进攻。为此,李德和博古先后组织了广昌之战、驿前之战等大规模的阵地防御战,结果却陷入极端被动的局面。
最后的结局是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也就是长征。
事实上,李德的同乡克劳塞维茨这位战争理论大师,在谈到防御时,早就发出过这样的警告,“一条主要的原则是:决不要采取完全消极的防御,而要从正面或侧面攻击敌人,甚至当敌人正在进攻我们的时候也要这样做”。
所以他讲过一句著名的话:“防御这种作战形式绝不是单纯的盾牌,而是由巧妙的打击组成的盾牌。”
正因如此,极度信奉克劳塞维茨理论的美军,也特别强调这种以积极进攻为手段的防御。美军《作战纲要》曾说:“在防御中,所谓主动就是要迅速反守为攻。”“一旦攻方开始执行某一特定的行动方案,守方即予以挫败,而后先发制人,不让攻方进行任何调整,从而夺取主动权。”
美军根据自己的作战任务与特点,提出过一个专门的概念:“破坏性进攻”。什么叫“破坏性进攻”?顾名思义,就是防御一方为破坏预期中的对手的进攻,而主动向对方发起的进攻。
通过先发制人,先敌出手,破坏对手的进攻准备,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削弱和迟滞对手的进攻行动,从而破坏预期的敌人的进攻。
正如在战争中,你通过积极的进攻,来破坏预期的敌人的进攻,在竞争中,你同样也可以通过积极的进攻,来破坏预期的竞争对手的进攻。
腾讯是靠游戏和社交起家,阿里是电商出身。所以腾讯具有更强的泛娱乐基因,其文娱生态版图已经非常完整;相反,大文娱从来不是阿里的真正主场,阿里主要是通过不断地“买买买”来布局大文娱。
2013年阿里收购了虾米音乐,2014年收购了阿里影业和UC头条,2015年组建了阿里音乐、阿里体育和阿里文学,收购了优酷土豆,2017年收购了大麦网,成立了阿里游戏……
那么,阿里为什么在大文娱连年巨亏的情况下还要坚持投入?
一方面,是出于阿里在娱乐这一重要的场景进行布局,从而构建自身完整生态的需要。如阿里自己说的那样,使阿里既有满足用户物质消费的能力,又有满足用户精神消费的能力,而随着泛娱乐时代的到来,后者的重要性将越来越突出。
另一方面,从竞争的角度来说,则是通过大文娱来主动前出到腾讯的地盘,就使阿里处于可攻可守的有利地位:从守的角度,可以起到构建战略前沿阵地,对自己的领地形成强大的侧翼保护作用;从攻的角度,则可以以此作为战略跳板,保有随时威胁腾讯核心地盘的主动权。
这样,就可以使阿里从次要的战略方向上对腾讯形成极好的战略牵制,使得腾讯无法放手在其他领域进行战略扩张,很难一家独大。
这也是在商业竞争中,为什么巨头之间的缠斗,往往会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这种格局的形成,往往是因为在竞争中为了更好地保证自身的安全,你就必须先发制人,抢先在关键的地点展开自己的部署,并形成对对手的反制。
强者固然是这样。即使你是弱者,在竞争中面对强者发起的进攻时,你同样也可以通过这种主动的“破坏性进攻”,来破坏对手进攻。
漓泉啤酒是广西的一家地方性啤酒品牌,其所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一直是青岛啤酒觊觎的对象。为此,青岛啤酒还专门收购了漓泉竞争对手的生产线,准备强行打入广西市场。
2002年,漓泉得到了一个信息:青岛啤酒将会利用2003年青岛啤酒百年纪念之际,在市场上推出以“青啤百年”为主题的传播活动,在全国统一媒体支持下,在终端和渠道发起大力度的传播,以配合对广西的攻势。
在青啤之前,哈尔滨啤酒就曾经利用过“哈啤百年”这个机会,成功地进行了传播和市场扩张。青啤一旦发起“青啤百年”的凌厉攻势,只有10多年的历史、又是地方性品牌的漓泉,仅靠死守,肯定无法挡住青岛啤酒的攻势。
在这种情况下,漓泉意识到,只有先发制人,才能打乱青啤的传播计划。
经过精心的分析,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手计划的一个弱点:“百年”的诉求固然可以传递出深厚历史底蕴的信息,但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衰老、陈旧。
于是,在青啤百年活动到来之前,漓泉抢先在广西发起了攻势。当时电视台正好在热播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杜小月的扮演者袁立年轻漂亮,许多观众都非常喜欢。于是他们以袁立为代言人,针锋相对,打出了“年轻更精彩”的诉求。
这个诉求一下子就抓住了人们的眼球。等到青啤发起“青啤百年”的活动时,“年轻更精彩”早已经在广西深入人心,“百年”反而成了老态龙钟的代名词。青啤的这次大规模进攻,因此也就无功而返。
青啤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发起新的攻势。漓泉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对手的行动信息,并做出了一个推断:2004年,青啤的传播主题,将会以“新鲜”为主要诉求。对于啤酒来说,新鲜当然是很重要的。
在这种情况下,漓泉决定再次先发制人。他们再次以袁立为代言人,抢先推出了自己的诉求“新鲜挡不住”。
漓泉的这个活动正可谓先声夺人,等到青啤推出“新鲜”的诉求时,这个主题已经不再新鲜了。
青啤精心组织的进攻又一次遭到了挫败。漓泉也因此牢牢地将青啤挡在了广西市场之外。
克劳塞维茨曾说:“即使力量最弱的防御者,也必然会拥有可以影响敌人和威胁敌人的某种手段。”
无论是战争还是竞争,成功的防御战,本质上一定都是主动的、前瞻的、进攻性的。而最好的防御战,则往往都是在对手的进攻行动还没有展开的时候,就采取主动的攻势,来破坏对手发起的进攻。
无论是毛泽东的积极防御,还是美军的破坏性进攻,或者漓泉的主动出击,都说明了一个基本的道理:在对抗的过程中,你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如果想取胜,就必须具备积极的进攻精神。
要主动地塑造对手,而不能被对手塑造。
只有这样,你才能主导竞争的进程,掌控竞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