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山东 《父亲》 作者:项玉友 主播:李淑良

作者:项玉友

主播:李淑良

编辑:小鹿

父亲

(一)

      快开学了,八角钱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不免心慌。“不担心,钱会有的”,父亲吸着烟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

      父亲是大队里的羊倌,为全村上百户人家集中放羊。年终时,每家一只羊给二斤粮的报酬。父亲还是个笛子师、唢呐王。一曲《王汉喜借年》,吹得是群鸟惊慌;一曲《小白菜三岁没了娘》,吹得是天昏地暗。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年代,也只有这临晚必起的竹笛悠扬,才能让疲累一天、满心惆怅的村民们,歇一歇心中的哀伤。

      所以,放羊的肥差,多年以来,一直是父亲的,没有人抢。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对父亲莫名的感激,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很少尝到挨饿的滋味。

      父亲扛上开山镢,“走吧,帮我放羊去”,去呗!又没有别的啥事。

      羊群像黑色的乌云,在父亲高亢有力、抑扬顿挫的高声吆喝指挥下,波澜不惊地漫过一山又一坡。

     “老爹,为什么赶羊不停地走,在一个地方吃草不好吗?”,父亲回答说,“你不懂,只有驱羊不停地走,才能避免把一个地方的草连根都啃光,给草留一条活路,才能不断地有好草供应”。

      “噢,这样啊”,我应了一声。才发觉放羊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就父亲在高坡上扯着嗓子那一通的吼,我听得云山雾罩,而羊群是该爬坡吃还是下坡吃?该往前吃还是回头往回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不乱,铺天盖地的一群羊啊,竟然是那么的和谐!

      这里是绵延无边的山中山,平缓的山坡,幽邃的山谷。羊在漫无目的的吃草,父亲带我一头钻进了深谷。有虬枝盘旋的野葡萄,有枝叶如云延展的六月雪……。“挖吧,这就是钱,看看这枝条多好看!随便一修剪,就是好看的盆境小树桩”,我将信将疑。

        父亲有力气,开山镢也坚实,一袋烟的光景已挖了一大捆。“这能换钱吗?”我还是疑惑。“明天进城去卖吧,城里人稀罕,坐你二姐夫拉石头的拖拉机去”,“那我去试试吧”。

          (二)

      天朦朦亮,我就到了人民影院外的大槐树下,摆开这一堆剪头去尾的枯柴,看眼前的行人川流不息,我心里直打摆。

      环卫大爷来了,“小兄弟,这是卖啊?”,“对啊,这是葡萄,这是黑老鸹柴……”,“唉——”,老人摇了摇头,又走开。

      太阳爬上了树梢,知了在卖力地叫,我卖的花开始萎败。我不敢抬头,只拿眼角偷偷地瞄大街,没人愿意往我这堆柴禾堆上看一眼,我掫起衣襟擦汗,耳中的轰鸣盖过了知了的争喧……

      一辆带前蓬的三轮车停下来,走下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小兄弟,卖花呢?怎么卖的?”,“你看着给吧,我也不知道多少钱,这不快开学了嘛……”,“噢?挣学费啊!”,他在口袋里掏,掏出了一把钢镚儿,又到车上的包里拿了些,一并递给我说:“回家吧,去买支冰棍,天这么热……”。我疑惑了,“你买花?”。“我不买”,“那我不能要你的钱”。他迟疑了,站起又蹲下,“这花我全买了,我先去那边办点儿事,一会儿过来拿”。然后他走了。我心里疑惑又狂喜,老天,全卖完了!

      我擦了擦满头的汗,跑去买了支冰棍,又渴又饿,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急匆匆地跑回,得看好那些美丽的花,人家可是给了钱的!

      边吃冰棍边数钱,一分的,二分的,五分的,好大一把,都一块多了,心里立刻敞亮了,阳光也可爱,知了叫得也好听。我在等,等他来拿花。

      天已过午,他没来。日已偏西,我要走了,他还没来。逡巡地走过街角,回头一望,那些美丽的花草已被环卫大爷扠进了手推车。我眼角有些烫,心里有些酸。

      还是等到了拉石头折返的拖拉机,回到了村。

      见到了父亲,他一脸的奇怪——,“卖的咋样?”,“都卖完了,一块多钱呐!”,“好小子,有进步!” 夜里我失眠了,第一次失眠。

      多年以后,我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他那是引导我看清现实、看清社会、看清人心的第一步。

      我虽挣了一元多钱,可我契入了无比坚强的精神世界。

260.

2021.6.8.

于孙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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