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说：陈家玉 | 映眸之景

  陈家玉

  映眸之景

陈家玉，铁路职工，蚌埠市作协会员，偶有作品见诸报刊。

鸽子

“春分”刚过，小区的海棠花开得烂漫，玉兰花却正在凋谢。有风之夜，第二天清晨能见到路上洒满了玉兰花瓣，河蚌壳大小，香气盈鼻。这时，正东方的天际晕着一团红，孵化着太阳。

落了花的枝头次第冒出了绿叶，嫩嫩的，浅浅的。叶子是聪明的，它试探着，不着急，小心翼翼地。在这春天还未完全站稳脚跟的季节，寒潮策动一场政变是随时随地的。

那日的正午，艳阳当头，空气中弥漫着暖暖的气息。我站在七楼的阳台上，仿佛看见玉兰树叶子在不露痕迹地舒展着，动，害羞；不动，按捺不住，像红烛下新娘的红盖头。树旁的配电室平房顶上汪着一滩雨水，浮着一片玉兰花瓣，它被风吹到这里，又被风像小船一般摇动。

突然，一只鸽子落到了水边，灰褐色的身子、红爪绿头。鸽子先是俯啄仰饮地喝了两口水，再慢慢地走进去，停了片刻，身子便卧到了水里。它的两只翅膀完全打开，扑腾几下，站起来抖一抖，再卧下，用喙不停地梳理身子，然后伸着翅膀卧着不动了。一直被水不停颠簸的花瓣也随之安稳了。

突然，又飞来了两只鸽子，毛色和这只一样，只是体态小点。我猜它们应该是一家子，这只是爸爸。妈妈和孩子来到爸爸身边，像爸爸那样忘情地洗澡——海棠花不存在，玉兰树不存在，高楼不存在，我是天地间唯一的存在。爸爸“咕咕”地叫着，偶尔上去帮妈妈和孩子理理毛。花瓣又船似地颠簸起来。

洗完澡，鸽子站在平房顶沿上，梳理羽毛，晒着身子。一只黑毛红嘴的鸟从玉兰树上飞下去，也洗了起来……

楼顶上有邻居老林的鸽子笼，鸽群风一样地飞出去，云一般地飘回来。我时常哼起早年的一首歌：它享受了晨间光线，尝到新鲜的空气，它见到了白云翻腾，蓝色天空真灿烂……

也许是冬季以来的第一次洗浴，那么简单，那么随性，试试能喝的水是干净的，温度也正好，就舒舒服服地沐浴一把，安安静静地把身子交给阳光和风，放纵于天地间。

这就是动物的生存方式，受生命的本能驱策，原始而高级，野蛮而文明；当春天达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时，一汪清水就是一方乐园。

不知什么时候，鸽子飞走了，也许飞进了窝里，也许飞在高空。不管在哪里，如果一只鸽子都不飞来，那么这个小区就是失望的。

流浪猫

那天，我回来很晚。几只猫在花坛上觅食，听有脚步声，警觉地回头，眼睛宝石似地一亮。

这是几只流浪猫，窝就在小区大门东侧变电箱下的树丛里，白天难见它们的踪影。只有一次，一只白底黄花的大猫冲出来咬一只棕色泰迪犬。是两只黄白相间的小猫仔在树丛里好奇地向外探头，闲逛的小泰迪发现了，颠颠地跑过去，蹑手蹑脚地靠近后，提起右前爪端详着小猫仔，像小顽童见到了外星人。没料到，大猫嗖地冲过来，把它打翻在地。

我不知道，猫们是从外面跑来的，还是本小区人遗弃的。邻居小刘养过一只狸猫，后来喜欢狗了，猫就被赶出了家门，不知流浪在哪里。

花坛上的猫食是好心人投放的。猫们“呜呜”地争食，一有人走近便像老鼠见猫似地“呼啦”窜进树丛里。那天，邻居大哥对投食的大姐说，带一只回家喂呗。大姐说，跑野了，喂不熟的。

流浪啊流浪。流浪是自由的。阴雨天时，车棚电瓶车座上留下的一枚枚猫爪印，暗示着自由的归宿是遮风挡雨之所。

蚯蚓

夏季的一个清晨。小区路上一条蚯蚓在蠕动，青黑的，有十几公分长。它身上的粘液已经滚干了，身体每动一下都十分地艰难。“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这只蚯蚓要到哪里去？它想不到会有如此坚硬干涩的地面。往前两步，见地砖缝旁有三条小蚯蚓，身子淡红、细细的，只有四五公分长，它像小草一样顽强地钻出来，爬不了几下就动不了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去。家园变成了砖头水泥，生命便像流进沙漠里的水。平地向上拔起钢筋水泥，向下的挖掘，摧毁了多少生灵的家园。那楼角水泥缝隙里拱出的草芽和小树就是证明。说楼房是这些生命的坟墓，也是不为过的。

我折回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条大蚯蚓引到了草坪上，让它回归泥土，把生命安放于故乡。

想一想，人最终走进一个小盒子，归于地下，化为泥土，回馈息壤，是否能完成自己的救赎？

桂花

拂晓时分，小区是安静的，一派祥和，虫子的嘶鸣像白纸上的一缕墨痕，浅浅的，但让白者更白。天空瓦蓝瓦蓝的，蓝得干净，蓝得透彻，有种厚重的肃穆感，压迫得人不忍喘出大气。我想，这就是苍穹本来的面目，我们头顶的天空，是被阳光、云彩、雾霭、灯光……改变着的。

有桂花香袭来，像刚出浴的少女甩着秀发、娉娉婷婷走过身边，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我想，桂花是属于普罗大众的，一个院子里，可以没有牡丹、没有梅花，却往往会有桂花。单位和小区的院子里就都植有桂树，每到桂花馥郁的时候，便有同事和邻居采集花粒，做出可口的桂花糖和饮品，有才者还会弄出活色生香的文字。桂花，粒小如米，色不惹眼，如果少了沁人心脾的香气，是不是只能泯为草芥？我感念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一位挚友从事聋哑、智障儿童教育工作，他把学生比喻为“迟桂”。我曾走进他工作的校园，那棵被称为校树的桂树，枝繁叶茂，馨香四溢。我在树下心里默念着郁达夫祝福晚婚新人的话：愿有早桂花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