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去西藏

1993年冬天,十八岁的我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背着打得不成样子的背包,坐在二大爷的摩托车后,从家里去县城报道。通往县城的柏油路年久失修,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又加上路面结了雪冰,摩托在路面上颠簸滑行。公路两旁落光叶子的杨树、柳树缓缓闪向我的身后,故乡,渐渐远了。

我的内心有一丝惆怅,但年轻的心无比渴望远方,并不太留恋故乡和亲人。我当时的身高有一米八二,本来有去北京当兵的机会,虽说北京是我向往的地方,但因为路近要推迟行程,我还是果断地选择了去西藏。事实上,那时的我几乎对西藏一无所知。

那时县城还没有火车,我们坐汽车到有火车的县城。那时我看到过火车,但还没有坐过火车,上车后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火车开动后,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火车徐徐掠过村庄、田野、树林,载着我那颗渴望飞翔的心,开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我所看到的许多地方的风景现在早已没有了记忆,只记得到了四川地界时,我第一次看到了山坡上的竹子,我一下子认出了那是竹子,心里顿时惊喜着亮了一下。虽说小时候也坐过竹椅、吹过竹笛、见过晾衣服的竹竿子,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竹子。现在我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对竹子特别感兴趣。

我们到了在成都的部队,天天吃饭睡觉,待了几天,然后又坐军用卡车车去了双流机场。夹在绿色的队伍中我上了飞机,那是一架大型货机,机仓又高又大,我担心那么大的飞机,又载着那么多的人不能飞到天上去,但飞机轰鸣着顺利地从成都起飞了,它飞进天空,飞过千山万水,经过几个小时如梦似幻的飞行,终于平安地在贡嘎机场降落下来。我们到了神奇的西藏。

从飞机上走下来时,我突然感到氧气不够用了,有新兵喘不过气来,被那种情况吓得哭了起来。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里也忐忑不安,但很快被机场四周的群山给吸引住了,那是我在内陆从未曾见过的棕赫色的大山,一座接着一座,在蓝天白云下方,显得雄浑而神秘,以致于让我觉得那儿就是人间仙景了。

从机场上了前来迎接我们的绿色卡车,卡车在石子路上颠簸着前行,有些没有路的地方就在野地里,从河套里开了过去,本来就缺氧的我们被颠得几乎灵魂出窍。有几个新兵忍不住吐在了洗脸盆里,脸盆在手里摇来晃去,帆布蒙着的车箱里充满着呕吐物的酸臭味道。我们忍着,一忍再忍,总盼着车子早点到达终点,但卡车开了大约开了六七个钟头,才到了山南地区乃东县的一个山间盆地,由几排铁皮房组成的营地。

穿着旧军装的,脸颊有着两片高原红的,皮肤有些黑的老兵们兴高采烈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敲着锣,打着鼓,欢迎着我们,帮着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我们卡车上一个个跳下来,又把我们领进早就帮我们铺好的地铺。

那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鸡蛋面加罐头,但我们没有几个还能有胃口吃得下了。躺在窄小的铺位上,我不知当时的自己心里想了些什么。但显然,新的,和以往不同的生活已经向我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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