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南中志之晉寧郡
晉寧郡,本滇國也。元鼎初置吏,分屬牂柯、越嶲【1】。元封二年,叟反【2】,遣將軍郭昌討平之。因開為郡,治滇池上,號曰益州【3】。漢屬縣二十四,戶二十萬。晉縣七,戶萬。去洛五千六百里。韓說初開,得牛、馬、羊屬三十萬【4】。漢乃募、徙死罪及奸豪實之【5】。郡土大平敞,原田。多長松臯。有鸚鵡、孔雀、鹽池、田、漁之饒,金、銀、畜產之富【6】。俗奢豪,難撫御【7】,惟文齊、王阜、景毅、李顒及南郡董和為之防檢,後遂為善【8】。蜀建興三年,丞相亮之南征,以郡民李恢為太守,改曰建寧,治味縣。寧州建,分西七縣別立為益州郡。後太守李逷,恢孫也。與梁水太守董慬,建寧爨量共叛。寧州刺史王遜,表改益州為晉寧郡【9】。
滇池縣,郡治【10】,故滇邑也。有澤水,周迴二百餘里。所出深廣,下流淺狹,如倒流,故曰滇池【11】。長老傳言:池中有神馬,或交馬,即生駿駒。俗稱之曰“滇池駒”,日行五百里【12】。有黑水神祠。亦有溫泉,如越嶲溫水【13】。又有白蝟[wèi]山,山無石,惟有蝟也【14】。
同勞縣【15】,漢舊縣。
同安縣【16】
連然縣,有鹽泉,南中共仰之【17】。
建伶縣【18】
毋單縣【19】,漢舊縣,屬牂柯郡。建興中度。有丹【20】。
秦臧縣,漢舊【21】。
案:以上晉寧郡七縣,故滇國地,屬雲南高原中央,為大湖集中地區。漢以前,各沿湖平原出土未久,沮洳地多,水道零亂;本近夜郎,夜郎人未能墾,委為牧場。迨莊蹻率眾至,次第墾成耕土,建成滇國。蓋楚人興於雲夢澤地,善治水土,施排灌,故鄨令開蜀海,莊蹻亦能開滇池也。滇池開,而撫仙湖、杞麓湖、楊宗海等沿岸平土亦次第成為稻田,故滇國代夜郎勃興於南中,形成此高原之核心地區也。
莊蹻未至前,夜郎為南中唯一大國,在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隱然為一方領導。迨莊蹻與所率之楚人以更先進之楚國文化楔入其間,遂使治田、捕魚、礦冶與其他各種生產技術,生活方式,皆得有所躍進。使原住之勞深、靡莫、獠濮、昆明、青羌各民族與楚人融合,而成新興之滇族。漢開郡後,社會逐步前進,形成西爨文化,已與漢中華文化不甚相遠。惜其後於內地聯繫中斷,又復沉淪一千餘年始獲重新開闢也。
常氏所記,雖皆得自傳聞,要是當時身歷目見者之言。徒因傳鈔者忽視邊區,信手訛脫,校勘者又莫能依據成文以訂正之,故多脫誤耳。
【註釋】
【1】《史記·西南夷傳》:“秦時常安頞[è]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又,“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又,“皆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及他所言置吏甚多。“置吏”者,凡內附夷王,不通漢語言文字,則請置一文吏,為之撰寫文書,通譯敕令,自秦漢至清代,各夷王及土司家皆有之,名位恆在其自有相臣之下,一般頭目之上(南充天宮山近年發見賨王崖墓一座,浮雕有十三屬吏形像,中原人衣冠一吏列第三)。或自聘請內地士流為之,或請朝廷委派。屬於朝廷委派者,或假夷王以令長之名,為開置郡縣先導,非即實置郡縣也。秦於西南諸國置吏,大抵如此。漢武初開南夷,亦是如此,後開西夷,乃有都尉、縣令等名目。亦至誅其國君以後,始奪其行政權,為真郡縣。滇王於元鼎初,已同西夷請置吏。未滅其國,但置縣吏,而以其子弟頭目為令長,分屬越嶲與牂柯兩郡。大抵滇池以東南諸縣,如毋單、毋棳、勝休、建伶、來唯等縣吏,由牂柯太守委用領導。滇池以西北諸縣吏,由越嶲太守委派領導。滇池附近未置吏。迨元封二年,平勞深、靡牧之亂,迫滇王入朝而奪其政權,乃置益州郡;凡滇故地,原分屬牂柯、越嶲二郡者皆還隸之。郡領二十四縣(《前漢志》)。後漢永平中,割郡西葉榆、不韋、比蘇、嶲唐、邪龍、雲南、弄棟七縣為永昌郡,但存十七縣(《後漢志》)。蜀漢時,再割郡東南律高、勝休、賁古等縣為興古郡,存十四縣。入晉,復有新置及改置。合二十縣,分為建寧、晉寧二郡。晉寧即故益州,只七縣矣。
【2】《史記·西南夷傳》:“滇王者,其眾數萬,其旁,東北有勞深、靡牧,皆同姓,相扶,未肯聽。勞深、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滇王離難,西南夷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漢書·西南夷傳》用《史記》文刪去離難之難字)。常氏於此,不言勞深靡莫,但云“叟反”,明勞深靡莫是叟類也。叟為青羌與斯榆種之共稱。上文云諸葛亮“移南中勁卒青羌萬餘家於蜀”者,蓋即勞深靡牧之類。
《史記》連言“勞深靡莫”數次,皆不省約其文,似為一個種別名稱,不可分割;而又曰“皆同姓,相扶”,又似與滇族為同姓之三支。《漢書》省“勞深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句為“勞莫”。《地理志》益州郡有收靡縣,部位正在滇池東北。收與叟音近。靡與羋同音。勞與燎亦同音,深與升亦同音。收靡又作升麻縣。疑勞深是獠族,靡莫是莊蹻同來楚人與叟結婚者子孫。楚羋本羌類之遠支。“莫”則羌語人身稱也(羌藏語凡具明母者如米、母、媽、莫皆有表示人身含義)。與傁同源,故相親為同姓也。勞獠牢老亦皆同聲字異,《常志》於南夷多用濮與獠字。疑勞深即獠族支別之稱。本濮之別種,比較習近漢人,故亦能與滇為同姓(遑耶)也。民族古史難理,姑且提此線索,以備深攷。
【3】“益州”名義,劉熙《釋名》云:“益之為言隘也,言所在之地險阨也。”今按:益州郡立在刺史部前。郡境二十四縣,並在雲南高原頂部,相當平曠(下文云“郡土大平敞”)。名益州,非取“險阨”之義可知。漢郡國唯此名州,取義當與洲同,謂邑在“河洲”(《詩·關雎》“在河之洲”同)上也。“益”,謂初開西南夷,已置牂柯、越嶲、沈黎、汶山、武都六郡。元封二年又增益此郡,命名益州以張拓土之功也。後置十三部刺史,改梁州曰益州,州字含義不同,益之為義則同;謂增益諸郡,已不同於舊之梁州。劉熙之說非矣。
【4】於時河洲沃壤雖已種稻,邱陵溪谷間仍是天然植被,為夷民牧場。夷民財富寄於畜產,乏農工之貨。韓說:“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西南夷傳》)。滇王降,遂置郡,所得夷民財物,唯馬牛羊,其多至此。牲畜食草,能自行,易驅策入中原,漢軍利之,故略取如此之多也。
【5】“死罪”人皆果勇慓悍,“奸豪”亦巧於經營生產而犯法者。徙此輩實邊,於法為寬而非廢,於道為仁而有利於邊。秦漢屢行之,收效甚大。
【6】此節述雲南高原當時物產,特稱“長松”。松果可食,其材中用,雲南高原頂部諸木之珍也。迄今山地、田間猶多有之。此高原冬無冰雪,河谷森林猶溫暖,故恒有熱帶鳥類鸚鵡、孔雀棲息。“鹽池”在連然縣,後詳。“田”謂佃獵,地曠人口稀,多森林,故饒野獸。“漁”業之盛,由多湖泊。“金”出於金沙江。江水自康藏高原富於金礦地方流來,金沙連塊隨在緩流部分沉積於河原沙層中,積數百萬年,厚至數十丈;或復崩裂露出為金穴,或穿穴求得之,淘洗甚易。金水來回成河套處沉積最多。六朝時稱為“麗水”(今麗江縣附近),所謂“金生麗水”是也。支流雅礱江,亦自金礦區流出運轉金屑,與麗水逸金同沉積於郡境之金沙江。水即以金得名。“銀”為朱提名產,實則高原諸山多銀礦及多種有色金屬,不必朱提有銀。朱提亦非唯產有銀。只當時各族所重唯在金銀,則採礦者亦只注意於金銀耳。即如《兩漢志》所載,益州郡產銀銅鉛錫之山已多(後詳)。此則但言金銀以賅之,非只產金銀也。“畜產”,已上詳。
【7】“奢豪,難撫馭”(御同),為由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時期巨室豪門的特色。此輩原屬養尊處優高踞人上之奴隸主,既復學得封建文化,瞭解貪污官吏內部實質,挾持短長,輕蔑官吏,故官府視之為難撫馭。然苟得清廉官吏,使其心服,則不惟就範,且可得其死力。本書記南中事,多已闡明此點。
【8】文齊、王阜、景毅、李顒已前見。董和,《三國志》有傳。劉璋時為益州太守。治尚清約。“與蠻夷從事,務推誠心。南土愛而信之。”此等太守,固當於南中風俗有影響,若言“後遂返善”則妄矣,四字疑後人贅入。
【9】《晉書·地理志》:“太安二年(303),惠帝復立寧州。(本書作元年十一月。)又分建寧以西七縣別立為益州郡。永嘉二年,改益州曰晉寧,分牂柯立平夷、夜郎二郡。”《宋書·州郡志》:“晉寧太守,晉惠帝永(泰)安二年,分建寧西七縣為益州郡,晉懷帝更名。”皆與《常志》年度不合。常氏敘改名晉寧在李逷叛後。逷叛在太寧二年(324)(見《明帝紀》),上距永嘉二年(308)已十餘年。且永嘉二年,王遜尚未入州,則安得表改郡名?即平夷夜郎二郡亦非永嘉年置。大抵晉宋二志別有所據,惟皆不如《常志》準確,一切當依《常志》年度。惟《常志》亦經傳鈔人多所竄改,必待反復校訂,以作判斷。如上文李逷、爨量、董慬之叛,上文董慬作“梁水太守”,此作“前太守”則李逷之前任太守也。《明帝紀》又云:“梁州太守爨亮”,量、亮同音,固當是一人。梁州亦必為梁水之譌。然則,此役是益州太守李逷,與梁水太守建寧人爨量聯合叛亂,有前任梁水太守董慬參加。皆建寧人有家部曲者,惡王遜嚴猛,叛降李雄。而郡民不從,故不據而同“保興古盤南”,憑盤江險阨以拒王遜,待李雄援軍也。《李雄志》“建寧爨量,蒙險委誠”(永嘉五年)是也。至太興二年(319),李驤伐越嶲。三年“夏,進伐寧州。大敗於螳螂,還”。即為援爨量,為姚岳所敗也。其明年王遜卒,《遜傳》謂在姚岳軍還時,是卒未討平盤南,但表改益州為晉寧郡而已。又至咸和八年(333),李壽破朱提,太守董炳與援軍霍彪降,“尹奉舉州委質”。九年雄“分寧州置交州”,以降人“爨深為交州刺史”。則盤南亦必已降附矣。
【10】滇池故城,是今何地,攷訂者頗有分歧。《漢書·地理志》云:“大澤在西,滇池澤在西北,有黑水祠。”今按:滇池已經實測,湖面海拔一千八百八十六公尺,湖周岸二百二十四公里,面積二百九十五平方公里。南北狹長約三十公里。東西最寬處十二公里,最狹處五公里。北、東、南三面平展,小有邱陵,外盡是稻田。西面連山,崖岸多絕。沿湖有四縣:北昆明,今為市,省治。東呈貢縣。東南晉城,本晉寧州也,今仍屬晉寧縣。西南昆陽,今曰晉寧縣。一般因昆明歷為省治,咸謂即莊蹻舊都,為漢益州郡治之滇池縣也,然與《漢志》所言對湖水之方位不合。就《漢志》文,“大澤”,謂湖身,在西,則當是呈貢位置。“滇池澤”在西北,似謂草海。“有黑水祠”,承西北言,則當是昆明市北之黑龍潭。《清·一統志》云:“在昆明縣東北二十五里,一名黑龍江,深不可測。中有鯈魚,人莫敢取。旁有龍祠,禱雨輒應。”(趙一清《補水經注》作黑水池。)又似即古“滇池澤”,故《漢志》分別言之也。其方位,亦正在呈貢西北。然則漢晉滇池故城是在呈貢位置,不在昆明市。再,入湖之水,集中於湖之北側,盤龍江、金汁河、銀汁河、白沙河、寶象河,港汊交錯於昆明市郊,歲歲搬運泥沙填於海尾,使湖北端淤淺日增成為陸地。今草海最深處不過一公尺半,已有多處出水成為淺洲。而昆明平原中,沿湖亦多“湖塘”,如魚村塘、五甲塘、大圩塘等,皆海床成陸後之港汊殘跡也。由此上溯三千年前,此平原可能仍有半是草海與沮洳地,莊蹻未必即能建都於此。惟呈貢平原出水最早,地位在沿湖平原中央。又近夜郎,其為莊蹻舊邑為可定矣。呈貢之南故晉寧縣界,有滇王墓群,近世已發掘證明。《清一統志》云:“滇池故城,在晉寧州東。”民國《新纂雲南通志》定晉寧、呈貢、澂江(今澄江)、江川四縣為東晉滇池縣地(《歷代沿革圖》)。而以昆明別屬,則與《漢志》“滇池澤”一語不合。夫謂滇池縣是今呈貢,則黑龍池在其西北百里以內,自屬此縣轄境,無論縣因池(澤)名,澤因縣名,皆無不可。若謂滇池縣是晉寧(晉城),則在三百里外,且是北方,非西北。而大海本體亦是在西北,不是在西,於義難合矣。至滇王墓群在晉寧界,亦不足即定為滇王國邑在此。歷史上王墓恆在京外遠處,楚王墓群不在郢而在夷陵,巴王墓群不在江州而在枳,皆莊蹻同時南國之習俗。故惟其滇王墓群在晉寧,更可說明其都邑非在晉寧矣。
秦漢魏晉之滇池縣位置無變。其後淪沒一千年,始建行省,治昆明。昆明已非舊名,城邑亦非舊治,但皆在滇海沿岸而已,未可以尋沿革矣。要必滇國已營邑於滇池澤附近而已。
滇池
【11】湖水自昆陽北之“海口”洩出為螳螂川,經安寧、富民兩縣入武定、祿勸兩縣東界,別稱普渡河,北流入金沙江。自富民以上,水皆平緩可行船。富民以北,始為飛瀑激湍,奔騰而下。此種地文,顯示螳螂川本是自北南流入於滇池。後為普渡河所襲奪,乃使海水倒流入江。襲奪原因,主要由於湖之西側地盤下降。故湖岸成崖,而其西支流下落。倒流之說當由於此種現象發生於人類出生以後,故世代傳說如此。最先傳其說者為譙周《異物志》。《文選·蜀都賦》劉逵注引其文曰:“滇池在晉寧界,有大澤水,周二百餘里。水源深廣而末更淺狹,似如倒流,故俗云滇池。”常氏採之微變其文。《范史·滇傳》則直用常文。後世莫不從同矣。
今按:滇池螳螂川,誠倒流矣,然非滇池得名之義也。顛倒是漢語,當時之西南夷語非必此義。《子虛賦》:“文成顛歌。”注:“益州滇(池)縣,其人能西南夷歌。”是顛為西南夷族名,住於沿湖,善歌,被稱“顛歌”。莊蹻至時已稱曰“滇池”(《西南夷傳》),其為夷語舊稱可知,安得有取於顛倒之義哉?迨漢民習居其地,見其水出口河跡逆勢,結合土人倒流傳說,譙周因而傳會之耳。
【12】此又一民間傳說,與馬湖及會無天馬河同。夫馬龍異類,不可能媾交,何得云龍駒?只緣河湖岸草美,而風浪能激勵馬志,故成良馬種也。
金沙江河谷
【13】溫泉,雲南隨處有之。尤著名者在安寧鹽泉北十里,曰湯池,一名碧玉泉,其地在漢晉世屬滇池縣也。
【14】白蝟山,無攷。蝟為穴土食蟲蟻之小動物。可於滇池附近土阜探定之。然其物為人所憎而皮入藥,恐今已絕滅於此區。故隋唐以來地書無言蝟山者。
【15】“同勞”,兩漢志與本書皆只舉名,無註記。《水經注》與他諸地理書亦未言及。以此難攷故城位置。《新纂雲南通志》定前漢同勞於陸良。陸良為晉同樂縣。蓋以為勞樂音近,謂晉同樂即漢之同勞也。然《常志》此郡有同勞,建寧郡又有同樂,則非先後為一地甚明也。汪士鐸《漢志釋地略》謂同勞在“今曲靖府馬龍州西南”,未詳依據。今按:漢滅勞深靡莫,其地在滇池東北。合當漢使入滇道上,故能數侵使者吏卒。同勞收靡,可能皆即其地置縣。收靡在今嵩明、尋甸一帶,則同勞可能即在今普渡河流域之祿勸、武定、甸尾、龍街一帶。前者當朱提夜郎入滇之路,後者當越嶲會無入滇之路。前者用靡字為縣名,後者用勞字為縣名,與《西南夷傳》“其東北”之文亦正合也。
【16】同安縣,《兩漢志》無。疑即《沈志》建寧郡之萬安,云“江左立”,謂東晉新置,故漢晉竝無也。疑其地在今昆明北之古城,晉分同勞南部置故取同字為名。
【17】連然,《漢志》云:“有鹽官”。唐樊綽《蠻書》云:“安寧城中皆石鹽井,深八十尺。城外又有四井,聽百姓自煎。”《新唐書·南蠻傳》云:“安寧州城有五鹽井,人得煮鬻自給。”《清一統志》云:“安寧州西有大井、石井、河中井、大界井、新井俱產鹽。”漢時已有鹽官,則周秦時已取煎矣。疑是昆明種所開。昆明種自瀾滄江入雲南高原真能識鹽泉,知取煎之法,所居處留昆明名。《西南夷傳》謂桐師至葉榆為嶲與昆明,今鹽源縣唐曰昆明,今滇池,漢曰昆明湖。漢滇池縣,元明清為昆明縣。並緣昆明人擅煎鹽之法,從而分佈在鹽泉附近,使地有昆明之稱也。“連然”疑是夷語鹽泉之義。然非昆明語,應是滇族語,或僰語。蓋滇人先已知此鹽泉,只飲其水。昆明種至乃按比蘇煮之。漢民至乃有井法。今安寧縣仍為此大高原中食鹽仰給之處。
【18】《前漢志》作健伶。《後漢志》作建伶。洪亮吉《東晉疆域志》云:“《晉書·地理志》有泠丘,無建伶,當即是。”《新纂雲南通志》遵之,並定其故城在舊昆陽縣南,疑當定為今晉寧縣即舊昆陽縣治。(參看泠丘縣注)。《一統志》建伶故城“在府城(今昆明市)西北”,意指富民縣、祿豐縣羅次一帶,定非。昆明市之西北,只可能是同勞同安縣地,已前註。
【19】毋單,兩漢屬牂柯郡,《晉志》屬建寧郡,其地必當在晉寧郡東南較遠。楊守敬《晉地理圖》定在今路南縣祿豐村(在盤江之東)。《新纂雲南通志》定在華寧縣(在盤江之西)。今按,《水經注》卷三十六:“溫水又東南逕牂柯之毋單縣。建興中,劉禪割屬建寧郡。橋水注之;水上承俞元之南池。”據是,則晉之毋單縣治,當在今澄江縣之鐵赤河口。漢之毋單縣或不在此而在“婆兮”。說在建寧郡俞元縣注。
【20】單與丹同音。毋單又曰“丹川”。蓋原出丹沙,僰語從漢人呼朱砂為丹,《漢志》緣僰語譯作“毋單”字也。凡縣名用毋(無)字者,皆示其本有。
《晉書·成帝紀》:咸康五年(339)“三月乙丑,廣州刺史鄧嶽伐蜀。建寧人孟彥,執李壽將霍彪以降。”又六年(340)三月“李壽陷丹川,守將孟彥、劉齊、李秋皆死之。”《通鑑》同。胡三省注云:“五年,孟彥以建寧降。丹川當在建寧界。”《晉書·鄧嶽傳》:“咸康三年(337),嶽遣軍伐夜郎,破之,加督寧州,進征虜將軍、加平南將軍,卒。”綜上所引可以判斷:寧州為李雄佔領後,南中晉民仍多不服,竊附江左。至李壽奪國(改號漢)時,牂柯人首先附晉。晉任廣州刺史鄧嶽規取寧州,攻破夜郎(在建寧郡治南近)。建寧大姓孟彥執霍彪降於嶽。李壽軍進討,嶽援不至,彥等退扼丹川,憑險以拒。時嶽已死,援終不至,城陷被屠。凡本紀紀地,例只郡名。《成帝紀》所云丹川亦當為郡。蓋鄧嶽更分建寧南境為丹川郡,以劉齊為太守,治毋單。孟彥自建寧退此合力拒壽,閱時一年乃陷。江左據其書表知其陷沒,旌而書於史冊也。
【21】《班志》秦臧縣云:“牛蘭山,即水所出,南至雙柏入僕,行八百二十里。”《水經注》卷三十三:“僕水又逕寧州建寧郡......歷雙柏縣,即水入焉。水出秦臧縣牛蘭山,南流至雙柏縣東,入僕水。又東至來唯縣入勞水。......東至交州交阯郡泠縣,南流入於海。”勞水,今云元江,一曰富良江,自河口老街入越南境。唐樊綽《蠻書》卷四所云“秦臧川”是也。僕水有二源,西源即彌渡縣之禮社河。東源出祿豐縣羅次南之九戍山,又有九峰九湧九龍諸名,九澗湧水,滙為金水河,北流經祿豐縣城北,復折而南,經祿豐縣城,會星宿河,南入易門縣為綠汁江,入僕水。九戍山,即《漢志》之“牛蘭山”。金水河即“即水”。祿豐乃秦臧故縣也。《新纂雲南通志》定羅次地區為故秦臧縣,不如祿豐縣城一帶適合,楊守敬《晉地理圖》即定秦臧於此。然晉晉寧郡境,是今昆明市區、呈貢、晉寧、澄江、華寧、江川、安寧、祿豐、富民、祿勸諸縣地也。
文字/《華陽國志·任注》
排版、編輯/巴蜀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