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个猪崽活了四十年
去年农历五月初八,八十五岁的母亲去了。走前的那个晚上,她突然容光焕发起来,甚至吃了一个前半生吃不着后半生没吃够的烀猪蹄,香香的吃相让人忘了是个卧床三年且病入膏肓的老人。母亲又逮住我的手,狠狠地搼着,眼里透着慈爱之光说,儿子,你是爷们,一个猪崽的事瞒了我半辈子——四十年啊!我心一悸,可没容解释一句,回光返照的母亲竟脖一歪腿一伸赴了黄泉路。我胸堵荒草,苦涩憋屈。想来,年岁“过五”的人竞不知办了件对的还是错的事……
四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七四年的隆冬的一个日子。天还没亮透,我和父亲各自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出了村口拐上了去县城畜禽市场的路。车后架柳筐各自载着个猪崽,我的小些三十斤左右,父亲的要重十多斤,是父亲“估”的,这方面他是很有眼光的,他自信不差一半斤。父母本是不舍卖猪的,只是快到了年关,开销大,又没有别的收入才咬牙决定的。吃饺子添衣服、堵上一年日子中借东找西的“饥荒”、年后自留地种肥还有我的学费杂支都得从两个猪崽身上出了。母亲看着我和父亲捉猪捆猪眼里含了泪说,若是肥了卖就好了。
一个时辰后,骑完了到县城凹凸不平的四十里山路。市场人头攒动,熙熙嚷嚷,骡马牛驴插在人群中任人掰嘴搬蹄地相看挑选,到处是褒贬和讨价还价声。我们在猪市里找了空地卸下了猪崽。很快有人上来,指指点点的人群中一个秃头男人的眼光始终盯在猪身上,仔细得与众不同,他说这是穷人家养的猪,这猪好喂,给点好食水就变肉膘,也不管别人咋着,边说又边动手翻滚着猪崽看,且将一个猪崽捆绳弄松了,我没好脸地蹲下重新缚了缚。谁知就是那一缚造成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与懊悔。猪崽卖给了“秃头”。一块钱一斤,价钱与上集吻合——实际上,为了心里有底,上集父亲便专门来打探过了并与乡下市场做了细致比较,觉得县城优于下面,这才选择了舍近求远的卖猪路。来之前,父亲重复地对母亲说七十斤猪县城比乡村能多卖七块钱,除去午饭花一块钱外,能多余六块钱。望着十多岁的我,担心路远受罪,父亲一人卖猪又缺照应,载货也重……母亲很是犹豫,可父亲精细算出的多卖的七块钱让母亲没再说什么,那可是一年的盐碱钱啊……。刚才“秃子”相看猪仔那会儿,父亲又去过磅处问了行市,“秃子”给的价合适。
父亲和“秃子"各抱起个猪崽去过磅结算缴管理费了。父亲让我看车子等。他俩一走,我求边上卖猪人看车子,就追去看过磅了,农村集上用的都是二人抬的大杆枰,很难见有半人高下面有轱碌能推着走且只需一人看数读数的平底铁磅。于是我就赶上了那惊心动魂的一幕——过完父亲抱的猪崽,“秃子”那个便放了上去,过磅员看了数便喊道三十斤,可那斤字音没落完就见猪崽抖下捆绳连滚带爬地下了磅面从人们腿缝儿溜了……父亲“秃子”和我立时惊的脸色苍白,稍一愣神儿,我们三人便疯子似地掰着人肩膀追猪而去……
猪跑了,终没追上。父亲和“秃子”愁眉苦脸地合计半天最终协议跑的猪崽两人“均担”。“秃子"说我看猪时捆绳松了,孩子没捆紧闹的,也赖我,说时他看了眼我。我涨红着脸害怕父亲揍我。望着父亲,“秃子"又说那会儿你没在跟前。给了钱,“秃子”抱一个猪崽便悻悻地走了。
父亲没打也没责怪我,却举手给了自己两耳光,说他不该离开猪,说那买猪的也是个好人,回去咋跟你母亲说?她准上火害病呀!父亲蹲着哭丧着脸像自语又像对我说。惊诧中我拽住他的手顺口道,怕伤心,那就别告诉她呗!父亲琢摸一回,一拍大腿又狠咬咬牙道,对,瞒着,咱烂到肚子里!
到家后,不知父亲咋瞒的母亲。母亲也未求证于我。母亲很失望说多余七块钱未得,饭也未得吃,反倒少了好几块钱,听得父亲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
斗转星移,年月在日子积攒中快快闪过,四十年过去了,我和父亲守着承诺,猪崽的事只字未提给母亲。
……
母亲走后三天,圆完坟,葬事毕。耄耊之年的父亲突然搼着我的手说,儿子……对不住了,那猪仔的事儿是我告诉她的,其实这些年她心里从没放下过,临走让她明白了吧……
我语塞,我哽咽……母亲,对不住,我一句话让您半辈子不安生!
作者介绍
张国印,系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各类文学作品五十万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文集《时光·岁月·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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