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的力量

（朗读者：赵朋）

重读莎翁喜剧，时常嘴角上扬，忍俊不禁。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较之喜剧的轻快感受，悲剧的力量更加深沉而“扎心”。因此提及莎士比亚的戏剧，人们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赛罗等，而少有首先想到温莎的风流娘儿们的，虽然其标题充满喜感，也令人过目难忘。

这种好似现在赚流量的网红标题，得益于朱生豪先生的直译。“风流”在先生那个时代，除了多情外，还有浪漫可爱之意；而娘儿们是指已婚女子，并无明显贬义。外国作品再“大牌”，也必须依靠优秀的译者才能再现生动的韵致和超凡的价值，文豪作品自然译者众多，不过莎翁戏剧选朱生豪先生版、十四行诗选梁宗岱先生版是断不会错的。

莎士比亚的喜剧多以爱情、婚姻、友谊为主题，最出名的当属《威尼斯商人》、《仲夏夜之梦》等。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驯悍记》，这部以戏中戏构思的喜剧让人在发笑的同时，也能读出别样的滋味。

《驯悍记》讲述的是精明的彼特鲁乔迎娶强悍的富家女凯瑟琳娜的故事。对于男主而言，婚姻是件非常“单纯”的事情：“我的求婚主要是为了钱，无论她怎样淫贱老丑，泼辣凶悍，我都一样欢迎；尽管她的性子暴躁得像起着风浪的怒海，也不能影响我对她的好感，只要她的嫁奁丰盛，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么，如何驯服女主这个悍女、泼妇、活阎罗呢？不能不说，男主的段位实在是高！种种手段总结起来，让我不禁想起孟老夫子的名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老虎也能变绵羊。

喜剧结尾，对于彼特鲁乔用于打赌的召唤，凯瑟琳娜不仅立即现身，还对两位不为丈夫“召之即来”的姐妹进行了苦口婆心地训诫：“一个使性的女人，就像一池受到激动的泉水，混浊可憎，失去一切美丽”“你的丈夫就是你的主、你的生命、你的所有者、你的头脑、你的君王”……这样的言行，对比之前一言不合就讽骂、就暴跳、就动手的做派，实在令人大跌眼镜。不过，对于女性而言，在品味十足喜感的同时，内心竟也生出些酸楚：这种脱胎换骨的背后，不正是男尊女卑、男权至上的胜利吗？而将这种无价值的蛮横专制、这种“尊严的统治和合法的主权”，用嬉笑怒骂的形式“撕破”给人看，也正是这部作品的深刻和现实之处。

对于情爱，莎翁的论调借助不同人物之口，在各个喜剧中时常闪现。《仲夏夜之梦》中海丽娜说，一切卑劣的弱点，在恋爱中都成为无足轻重，而变成美满而庄严；《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培琪大娘说，爱情虽然会用理智来作疗治相思的药饵，它却是从来不听理智的劝告的；《驯悍记》中彼特鲁乔说，男人女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最不中用的懦夫也会使世间最凶悍的女人驯如绵羊；《威尼斯商人》中萨拉里诺说，维也纳的鸽子飞去缔结新欢的盟约，比之履行旧日的诺言，总是要快上十倍；《皆大欢喜》中西莉娅说，情人们发的誓，是和堂倌嘴里的话一样靠不住的，他们都是惯报虚账的家伙……情情爱爱是美妙的也是易变的，是庄严的也是可笑的，读莎翁喜剧，在字里行间那些生动的譬喻和描摹中，智慧的光芒随处闪耀。

“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套用莎翁在《仲夏夜之梦》中所说，那么，最好的情爱也不过是生活的一个部分；最坏的只要用理智和时间“撕破”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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