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杨玄感——隋末破局者
杨玄感——隋末破局者
周舆
杨广继位后，踌躇满志，希望建立不世之业，于是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搞事情。多征多收，营造东都，北筑长城，南挖运河，更新驰道，出兵高丽，动辄动员上百万民工，男人不够，就驱使妇女，累死、病死、战死的军民不计其数。广大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怨声载道，结果黄河发大水，山东闹起义。
不过，隋炀帝杨广不以为意，认为老百姓都是小泥鳅，掀不起多大的浪，依然要再次东征高丽。而那时的老百姓也确实闹不起来，朝廷内部似乎稳如磐石。
但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晴天霹雳，负责押运粮草的高官杨玄感却在黎阳（今河南省浚县境内）发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扬言要拥立秦王杨浩为帝，废黜隋炀帝，是为“废昏立明”，直言杨广是一个大昏君，不配做皇帝。
朝廷内部高官发动起义，这事太大了，如果不赶紧平定，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杨广赶紧从高句丽撤军。
说起杨玄感，那可不是外人，他是大隋第一功臣杨素的嫡长子，出自弘农杨氏，是正儿八经的关陇集团显贵，精英中的精英。而杨广的那个杨字，却是冒牌的弘农杨氏。
如果说杨坚杨广父子是大隋的第一家族，那么杨素杨玄感父子就是大隋的二号家族。
杨素是当时有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能征善战，在北周朝官居车骑大将军，与左丞相杨坚同殿为臣，在灭齐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但杨坚的官大一些，声望也大一些，且有篡位之念，于是杨素主动帮他夺取帝位，并受封上柱国，参与制定法律。
之后，杨素为杨坚南征北战，先南下灭陈，统一中国，后又剿灭江南匪患，然后大破北方突厥，最终一路荣升为越国公，成为大隋不折不扣的第一功臣和第一显贵。杨素全家也得到杨坚的封赏，成为了国家栋梁，包括长子杨玄感的几个儿子，都成为朝中重臣。
杨素押宝杨坚看来没有押错，但对杨家的第二代却押错了。杨坚本来立杨勇为太子，但晋王杨广想夺嫡，于是先拉拢杨素的弟弟杨约，进而把杨素也拉上自己的贼船。最终在杨素两兄弟的帮助下，杨广最终将哥哥杨勇拉下马，而杨约甚至亲手勒死了杨勇。最终，杨广登上皇位。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杨素功高震主，无法善终。一开始杨广还给杨素杨约加官进爵，但很快就翻了脸，不仅明升暗降地给杨素以尚书令、司徒的虚衔，又让太史放出话，说年内会死一位朝廷大员。杨素当然明白：“皇帝这是巴不得我快死啊！”
于是，杨素就病倒了。隋炀帝还假惺惺地派御医为他诊治送药，杨素拒不服药，而且极不爱惜身子，喝酒放歌，终于死在了病榻上。临死前他对弟弟杨约说：“我是没法再活下去了。”（我岂须更活邪！）杨约被赶出朝廷，召回后不久也死了。
隋炀帝在杨素死后说：“如果杨素自己不乖乖病死，我会把他们杨家三族都灭了。”（使素不死，终当夷族）
杨素其实是被隋炀帝杨广害死的。国仇家恨系于一身，杨玄感对隋炀帝恨之入骨。
杨素死后，杨玄感继承了楚国公爵位。虎父无犬子，杨玄感尽管小时候有些木讷，被人当成痴呆，长大后却是一表人才，姿容俊美，读书骑射无一不精，可谓文武双全，靠着父荫很早就成了“柱国”，做刺史（一省长官）时候政绩也很不错。杨素死后，杨玄感升任礼部尚书，成为朝中重要人物。
但身负血海深仇，又见杨广祸国殃民，杨玄感早有为国除害之志。
808年，杨广攻打土谷浑，杨玄感也跟随前去。第二年灭掉土谷浑回军时，杨玄感看到军纪涣散，官员狼狈，就和叔父杨慎商议除掉杨广。但杨慎说：“士心尚一，国未有衅，不可图也。”在杨慎看来，杨广虽然失去了一些民心，但拥护者还是比比皆是，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杨玄感只好等待，这一等就是四年多。613年，杨广不顾阻拦又开始了第二次东征高句丽，并委派杨玄感以重任，到黎阳督运粮草。
杨玄感觉得起事的机会到了。
现在手握粮草，杨玄感觉得时机成熟，但他之前未立军功，在军中没有多少威望，因此不敢随便号令士兵。于是他慌称从海上进攻平壤的来护儿要造反，他要起兵平叛。
贵族李密早年与杨玄感交好，这时来到了杨玄感身边，提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长驱北上，扼制燕赵，阻挡杨广南还，并联系高丽，前后夹击，不战而擒；中策是西入长安，让隋炀帝失去根本，进而改朝换代；下策是就近攻取附近的东都洛阳，号令天下，但胜负就不好说了。
北上燕赵，与高丽联合攻击隋军，但那需要杨玄感具有过人的威望和胆识，同时也需要具有较强战斗力和士气的军队，但当时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当年项羽敢于北上与秦军主力决战，那是因他已有一些领军作战的经验。
此时杨玄感认为攻打洛阳才是上策，原因是百官的家属都在洛阳，只有控制了洛阳，才能号令天下。而且哪有这么近，却不去攻打的道理，这样还怎么立威于天下？
也不能说杨玄感的想法就是错的，但这里也需要一些前提条件，那就是洛阳容易打。但此时的洛阳城偏偏防坚固，易守难攻。而且洛阳离黎阳很近，杨玄感造反的事片刻就传到了那里。越王杨侗镇守洛阳，以樊子盖为将，全力守城。
此时杨玄感的部众已达十几万人，而且人数在不断增加，于是，他发出了豪迈的起兵宣言：
“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为了天下苍生，杨玄感甘冒灭族风险也要发动起义，确实表现出过人的志向和勇气。于是，他得到了广大被赋税和徭役压得喘不过气的老百姓的万分拥护，但他们都是船夫、渔民和农夫，没有受到军事训练，战斗力并不强。
战争形势从一开始就不乐观，攻打洛阳实在不是一步好棋。当然，在这种情况李密的上策也很虚妄，大概只有退守关中，积累实力，才是真正的上策。
洛阳的樊子盖死守不降，而留守长安的刑部尚书卫文升也带着几万大军增援洛阳。杨玄感骁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亲自搏杀，被人称作项羽，获得多次胜利，但洛阳始终未能攻克，弟弟杨玄挺也战死了，于是战局恶化。
最大的问题是，杨玄感在洛阳城下逡巡不进，贻误了最佳战机，宇文述、卫文升和樊子盖从三面发起攻势，而另一面是黄河。义军终于撑不住了，杨玄感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境地。
李密和李子雄再次劝杨玄感赶紧入关，凭借潼关之险据守。杨玄感这回不得不听了，带领大军向西撤退。宇文述、卫文升、屈突通、来护儿、周法尚等十余万大军在后紧追不舍。
杨玄感本该快马加鞭西进，这时却被敌方派来的奸细坏了事。那个奸细伪装成农民，请义军去攻击弘农宫，说老百姓恳求他们开仓放粮。到了弘农宫，奸细破口大骂，杨玄感方知上当，但还是执意要攻破弘农宫，李密苦劝不听。就这样一连攻击三天，却未能破城。
宝贵的三天时间，让杨玄感的意气用事浪费了，杨玄感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到达潼关了，因为宇文述大军已经赶到。
两军交锋，杨玄感屡战屡败，不少军卒看到大势已去，于是纷纷逃跑了。杨玄感与隋军进行最后的决战，被杀得大败，仅十余人逃出。跑着跑着，回头一看，身后只剩下弟弟杨积善一个人了。马累得跑不动了，兄弟俩只好徒步行走。
杨玄感深知败局已定，走到葭芦戍时，对弟弟说：“我不能被别人抓住受辱，你杀了我吧！”杨积善狠下心，举刀砍死了哥哥，割下头颅，准备自杀，却被赶来的隋军俘获。
杨玄感起义前后坚持了两个月，最终宣告失败。杨广为了发泄心中怒火，将杨玄感暴尸三天后分尸，一块一块用火烧掉。
杨积善认为自己手刃“贼首”立下大功，请求免死，杨广不许，将其绑在刑具上当成活靶子，最后万箭穿心而死；杨玄感弟弟杨民行虽未参与叛乱，也受牵连被杀；李密在被押送的路上逃跑了，后来成为瓦岗寨的老大，继续坚持反隋斗争。
杨玄感起义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平定了，但带来的政治影响却是巨大的。杨玄感打出了“废昏立明”的旗号，让杨广的“明君”形象顿时扫地，隋炀帝的统治秩序被大大削弱，统治阶级内部出现了分裂，关陇集团逐渐走到了杨广的对立面。
杨广可以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但朝廷高官的反叛对他的打击却是致命的。因此，杨玄感起事推动了隋末农民起义的蓬勃发展，隋王朝的统治基础开始动摇。
隋炀帝杨广的自信此后也丧失了，杨玄感死后没多久，便疑神疑鬼地担心在黎阳督运粮草的关陇集团高级官员李敏造反，并将其杀害，同时被杀的还有李浑及李家的32口人。
不过，天命最终属于关陇集团的另一个豪门——李家。几年后，李家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朝代——唐朝。
2021年9月21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