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红领巾的记忆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学会看守自己吧,哪怕只有“学生”的身份,哪怕只剩下“人”这个称呼。
红领巾的记忆
文 ‖ 张亚凌
儿子将升入初中的暑假,将家里的红领巾整理了一下,三十八条。对,你没有听错,三十八条。忘戴了进校门前就在小商店里买一条,如此反反复复积攒下来的。
一种怪怪的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深藏在记忆里的那条红领巾向我飘了过来。
四十年前,上到小学三年级才有资格加入少先队,每个孩子都渴望戴上红领巾,——那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是五星红旗的一角。而那些戴着红领巾的大哥哥大姐姐,咋看都觉得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更不会有一个戴红领巾的孩子违反纪律站在教室外面。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我在进入二年级后,就对戴上红领巾有了强烈的渴慕,——只要看见戴红领巾的孩子走过,总会目送其远去。
我也上三年级了,心里欢喜迫切得好像伸手就能扯个红领巾戴在自己脖子上。“六一”前,老师说,每个班可以有两名学生加入少先队,必须是各方面最好的。
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戴上红领巾啊。其实在此之前,我是“戴”过红领巾的,我哥的。他一回家,我就蹦着跳着闹着要戴他的红领巾。只是从不敢戴出大门,只是在没有外人进来时自家院子的后院里戴着走来走去。只能悄悄戴,被人看见感觉如同做了坏事。谁说不是?红领巾是最好的孩子才能佩戴,自己够格吗?
班主任说,这两个人必须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一直给大家做榜样的最好的学生。开始吧,每个人只能写两个人名。
握着笔,写谁呢?
比我学习好的,只有一个,那个叫卢培智的男生。老师的题还没有出完他的答案就蹦出来了,聪明而沉默,每次考试遥遥领先。而我,一直是没有悬念的第二名。我没有迟到过,也没有上课破坏纪律被老师罚站……两个人里应该有我的。如此想着,我就写了那个男生跟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让学生帮忙当堂在黑板用写“正”字来统计票数。黑板上出现了六个人名,那个男生是票数最多的。我跟另一个同学票数相同,都是第二。班主任又说,我再征求一下其他老师的意见,看你们上课的表现,再决定谁更合适。老师还强调,上了黑板的都是很优秀的,这次没有戴上一定不能泄气……
我不知道那一轮我的胜出是否有后门的成分,我的母亲就是学校里的老师,我的班主任还是我母亲的学生。我却惭愧第一轮得益于我给自己投的一票,否则就不会有机会。
是心里有鬼吧,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戴上红领巾,遇事常常问自己:我戴着红领巾,这事能不能做?
说真的,戴上红领巾后,我自个都觉得彻底变了一个人:文静起来了,为班里做啥事都毫无怨言,喜欢帮助同学,不会计较别人对自己的好坏……在家里也不再任性地顶撞大人。
真神奇,一条红领巾,竟然幻化为我成长路上自觉亮起的必须遵守的红绿灯!
记得刚戴上红领巾那天,晚上睡觉都舍不得解下来。在被窝里光着身子戴着红领巾,如今一想起就能笑出声来。还是母亲以“在被子里会压皱红领巾的,那样明天就不好看不新了”为由,说服我解下来。解下来后就放在枕头边,入睡前我一直摸着它,满脸欢喜,就是你骂我“傻子”都不会介意的。
周末也戴,天再热都戴,走亲戚也戴,寒暑假都想戴,照相更得戴。那骄傲的神情,好像自己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
记得有一次割猪草,春草怂恿我:咱俩偷一窝红薯,在沟下面那个洞里一烤,咋样?说话间,春草还从兜里取出火柴给我看。我没有像往日那样立马响应,而是下意识地摸起红领巾。春草脸一红,弯下腰继续割起草来。
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喊我一道去地里了。
打心底里感谢那条红领巾,它提醒我抵制了很多类似的诱惑,在我很小的年龄里,才没有走太多的弯路。
那时没有卖红领巾的,就是参加少先队那天佩戴的那条,得戴到小学毕业,对红领巾的珍惜可想而知了。绝对不会为了方便把红领巾解下来坐在屁股下,也不会把红领巾变成斗鸡用的物件,更不会上学忘了戴红领巾。
记忆里,从未见过谁到学校忘了戴红领巾。直到小学毕业,每个班不到十名少先队员,真的是成长中的骄傲。
后来入团了,团徽也一样让我骄傲。上大学了,校徽同样被我珍惜。红领巾,团徽,校徽,其实就是成长中守护我的一道道堤岸。
学会看守自己吧,哪怕只有“学生”的身份,哪怕只剩下“人”这个称呼。
(一周前,上课批评了一个孩子,那晚写了此文第二天读给了他们。我想告诉孩子们的是:每个人都需要看守自己,儿时的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