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 || 石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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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肖磊 ，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 爱好读书，喜欢小动物。
石佛
1
黑暗和寒冷笼罩着无人的街井，说是年三十儿，可既没震得山响的炮仗声也没有人们的喧哗吵闹。四环外五环里，北京当不当正不正的这条街道，似乎被扼住了喉咙，就连来往车辆恼人的喇叭声也听不见。
夏小二熄了碳炉儿，提起炉儿上烧的正黏糊的糖稀，兑进了手边儿的瓦罐儿里。抄起扁担，他把炉子、瓦罐儿、马扎连同烧糖的大勺儿一股脑儿塞进了扁担里，扁担另一头儿挂着个开口儿小龛，龛里供着的是他祖师爷——刘伯温。
传说当年元朝宰相刘伯温听朱元璋的令，敕造北京城，城建好后，朱元璋来视察，发现北京的中轴线朝北偏了那么一丁点儿，朱元璋很不高兴。后来朱火烧功臣，刘伯温差点儿被烧死，多亏了个卖糖师傅搭救，俩人互换行头儿，保了刘伯温一条命。后来刘伯温开创了吹糖人儿这门儿手艺，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夏小二头上。
夏小二肩膀顶住扁担，腰腿一齐使劲儿，晃悠了一下，抗住扁担站起来了。他感受一下肩膀上的分量，知道今天的糖稀又是一点儿没用上，叹了口气，迈开腿往家走。
2
渐渐地，天空飘起了些许雪花，落在夏小二的头发上，扁担上。他抬手拂去粘在头上的雪，可怎么拂也拂不尽。雪越下越大了，雪水把他的头发打成绺，顺着脖子钻进他的棉袄里。他一个寒颤接一个寒颤，腿脚也不大听使唤了。
雪夜看不见月亮，只有冷冽的呼呼的北风裹挟着雪把街道碾平。黑夜变本加厉，让回家的路变得越来越复杂。夏小二杵在路灯下面，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他想起来，再往前走一点儿有个公园儿，公园儿里有个小寺，虽然很破旧了，姑且可以先避避风雪。
站在寺庙前，他没立刻进去，而是抬头儿看了一眼小寺的牌匾。寺门口左右各修了一个矮矮的路灯，匾上刻着的“石佛寺”倒也勉强可以辨认。鞠了个躬，他走上入寺的几个台阶儿，推开寺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光环伺了一圈。
寺里面比他想的还要狭窄一点儿，左右分别供奉了一尊天神，天神身着金甲，面目狰狞。再往寺中间看，却没见有佛供着。夏小二很不解，但也没当回事，卸下扁担，支起马扎，坐在寺门口儿看小公园的光秃秃的草坪一点点被雪覆盖。
3
忽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猛地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老人蹒跚朝他走去。老人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穿着肮脏的长袍。夏小二觉得毛骨悚然，他认为那老人之前肯定藏在供佛的佛龛后。
他忽然很想找那个老人搭话儿，一来是这地方实在有些瘆人，说两句话能稍稍缓解恐惧的心情，二来他觉得这老人和他一样，大年三十儿一个人孤零零，实在有些可怜，于是他便上前闲聊：
“老人家，大过年的，不回家啊？”
“是啊。”
“唉，这鬼天气真烦人啊，干我这种营生的，遇上这种天气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啊。”他知道吹糖人儿这手艺放在现今已经没人愿意买账了，找个借口免得面子上挂不住。
“哦，你做的是哪行儿生意？”
“吹糖人儿的。”
“啊，这行现在可不常见那（啦）。”
老人缓缓走到夏小二身边，抱膝坐下，和他一起看外面的大雪。夏小二这时才得空儿仔细看老人的长相。老人形容枯槁，颧骨高耸，皱纹爬满了面庞。嘴唇上、下巴上长长的胡子卷曲着，牙齿已经快掉光了，仅剩的几颗也呈黑黄色，似乎也支撑不了几多时日了。但每每与老人目光相接的时候，他总会被老人的目光摄住心神，他在街上吹了这么多年糖人儿，也从未见到过这么慑人的目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人话不多，每次回话都是“嗯”“是啊”之类含糊的言辞。尽管这样，夏小二仍然觉得老人是他的知己。夏小二没什么钱，也没讨到老婆，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辛苦，太孤单了，自己除了吹糖人儿什么也不会，而这门儿营生现在越来越不景气了。
尽管这样，夏小二仍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比这老人幸福得多了，起码自己的老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这样想着，夏小二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老人说：
“大年三十儿，按规矩应该是要吃饺子的啊。”
“嗯。”
“你我相见即是有缘，我吹两个糖饺子，咱俩吃了，也算是把这年过了。”
说着，夏小二从扁担里取了炉子，点了火，从瓦罐里擓了一勺糖稀，烧软了在手里搓成一个圆球儿。他左手托住球儿，右手极快地在圆球儿底部揪出了细细的一条。
这细细的糖条儿很快风干，他用牙咬去尾部，再顺着这条儿向里吹气，条儿上的圆球便很快膨胀起来。趁这时间，他叼住糖，双手并用捏出了饺子的花边，最后把糖尾巴一折，插上小棍儿，一个饺子就这么捏出来了。另一个他也如法炮制。
他捏着小棍儿把糖饺子递给老人，自己也拿起一个自顾自吃了。两人围坐着烧糖的炉子，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相视无言。夏小二就着火炉烤暖了身子，看雪没有停的意思，便起身关了庙门。
“今晚我看来回不去了，只能在这向您借宿一晚了。”
“无妨。”
于是夏小二便熄了炉子，借着剩余的一点暖和劲儿，裹了衣服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儿，夏小二被冻醒了，雪已经停了。他起身寻找老人的踪影，可老人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忽然，他发现两位天神中间，多了一尊石刻的大佛，佛前供着他昨晚吹的糖饺子。
“真是怪事儿。”夏小二咕哝着，收拾好东西离开庙，回到了自己住了一辈子的老公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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