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涛丨牛师傅
牛师傅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了，用清水随便抹把脸，扛着把扫帚；在乡政府大院里由北向南，细细致致的扫了起来。
乡政府大院不算大，但也不小了，等牛师傅把地扫了一遍的时候，老伴也把早饭做好了，接着他的扫帚，招呼他洗手，吃饭。
这个时候，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办事的群众都陆陆续续的来了，所以，他们看到的乡政府大院都是干干净净的。
牛师傅是乡政府大院看门的，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年纪，黑黑的，胖胖的，头发早已掉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也已花白了；肚子挺大，走起路来一颠儿一颠儿的。牛师傅很爱说话，每天见到认识的甚至不认识的总是笑眯眯的，热情地和人家打着招呼。
每天除了刮风下雨，牛师傅扫地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总会在乡政府大院里回响着，所以，住在乡政府大院的工作人员每天一大早听到的最动听的音乐就是这了。
用牛师傅的话说，每天早晨扫会地，出出汗，既打扫了卫生，又锻炼了身体，沉睡了一夜的大院里的空气鲜着呢。所以牛师傅虽然身子胖，但身体很壮实，健康，一年到头也不吃一片药。
“扫地如净心”，牛师傅经常说这句话。
说起牛师傅的过去，乡政府大院里的人大多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在乡政府食堂里当厨师，侍候了好多届领导，而每届领导都会对牛师傅的厨艺赞不绝口，牛师傅的几个绝活菜，被传得神乎其神，至今还写在乡政府食堂的菜谱里，只是没有牛师傅操刀，味道逊色多了；有的说牛师傅留了一手，没有完全的教给后来的厨师，牛师傅对此说法倒也不争辩，总是笑而不语，问的多了，牛师傅就会摸着胸脯说，烧菜也是要用心的啊！
牛师傅一直在食堂干到退休，刚退休的那几年，倒也没有闲着，和老伴在街上卖起了包子。牛师傅实在，包出来的包子，皮薄馅多，再加上够味儿，一时间牛师傅的包子供不应求，每天早晨人们都是排队买牛师傅的包子；把牛师傅老两口给累的，每天晚上骨头架子给散了似的，家里儿子闺女都有各自的营生，也都不愿意干，所以干了两三年，牛师傅老两口就再也受不了了，牛师傅说，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年轻的时候……
后来乡政府大院看门的不明原因的就不干了，乡领导就好像很顺理成章的请他去看大门了；乡领导好久都没有吃过牛师傅烧的菜了，前几天牛师傅特意亲自下厨，把那几个曾经的招牌菜逐一烧了个遍，乡领导细细的品尝了之后，大拇指竖的高高的，称牛师傅真是宝刀不老，厨艺不减当年。
在原来看大门不干的第二天，牛师傅就搬过去了；那是乡政府大门口的右侧的两间平房，正式成为了看大门的一员，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原先认识他的人还是亲切的喊他牛师傅。
那个时候乡政府里不像现在有专门的行政服务大厅，乡下群众来办事大多都不知道去哪个房间，所以牛师傅的那两间平房里每天都很热闹，询问各种事情问题的都有。牛师傅呢，每天都会烧一大锅开水，无论谁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问问口渴不渴，然后就把需要去的部门详细的解释给前来办事的群众听。前来询问的人大多都会拿着烟让牛师傅抽，烟的质量好赖不一，但牛师傅从搬过来的时候就戒烟了，所以总是笑眯眯的把让烟的手给推回去，不会吸，不会吸！
当然也有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前来上访的群众，来到乡政府的大门口前有哭哭啼啼的，有表情呆滞的，甚至还有卷着袖子骂街的，牛师傅总是会把他们拽到屋里，悉心的劝说他们，有政府哩，有国家哩，别急，有啥揪心的事情先找王主任说说去。
牛师傅口中的王主任是乡政府信访办公室主任，平时戴着个近视镜，文质彬彬的，说起话来也很随和。信访办离大门口不远，牛师傅刚搬去的时候，王主任没事的时候总是爱跑到牛师傅那里侃大山，他原来吃过牛师傅做的菜，所以每次讲起牛师傅的厨艺时，王主任总是会下意识的吧唧吧唧嘴唇。
可牛师傅看起大门不久，慢慢的王主任就没有了侃大山的闲时间了。每次到上班的时间信访办公室的门口总是站着许多上访咨询问题的群众，王主任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见自己办公室门口站了那么多人，还是吃了一惊的，但脸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近前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奥，原来是上访的群众！
他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上访群众的各种问题，记录，解释，向领导汇报，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一下午，就吃饭的时间有点空闲。
时间长了，王主任显然受不了；有时候故意的晚去会，或者在其他办公室坐一会儿，自以为会躲过一些群众，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照样都是上访的群众。
就知道王主任没走远。
俺算着王主任就该回来了……
那企盼的神情和眼神让王主任有点恼火的情绪慢慢的平息下来，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头也微微的晃了晃，开开门，把群众让到办公室里，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牛师傅的一锅开水显然是不够喝的了，他便吩咐老伴买了几个保温瓶，先烧一锅倒进保温瓶里，然后再烧一锅，牛师傅觉得，群众进了这个门，给他们端上一杯热茶，他们的心里也会热乎乎的，他更喜欢看到来找他咨询的群众最后笑眯眯的走出大门口。
有那么一天，到上班的时间了，王主任并没有直接的去办公室，而是找到牛师傅悄悄地递给他一封信，牛师傅开玩笑的和王主任说，是我的情书吧；王主任也不多说话，微笑着示意让他打开看看，牛师傅也很好奇，连忙打开，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牛师傅哈哈大笑起来，我不认识字啊！
把王主任也逗乐了，牛师傅，我就给您直说了吧，您也是乡政府里的老工作人员了，退休之后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发挥余热，确实挺让人敬佩和感动的；但乡领导也充分的体谅着您的辛苦，所以以您的身体为重，考虑您已不适合干这个工作了……
王主任刚开始说着，牛师傅笑眯眯的附和着，嘴里还喃喃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可听到后面的意思的时候，牛师傅急了，连忙打断王主任的话，我没事啊，我身体结实着呢！
王主任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辩解似的，自顾自的说完，拍了拍牛师傅的肩膀，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因为他办公室门口还有好多群众在等着他呢。
留下牛师傅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天晚上，牛师傅又精心的烧制了他的拿手招牌菜，硬拽着乡领导前来品尝；乡领导本来说不来的，说牛师傅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能再让您下厨了，让您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让牛师傅瞬间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最后还是拗不过牛师傅的软磨硬拽，有点不情愿的来了。
牛师傅精心烧制的菜当然好吃了，乡领导倒是细嚼慢咽的，细细的品味，把牛师傅心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锃亮的脑门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
吃喝完毕，乡领导心满意足的搂着牛师傅的肩膀说，牛师傅，菜做得不错，还是以前的老方法，老味道！不过嘛，什么都要与时俱进吆，有时候老方法也要改一改喽……
那天夜里，一般都睡得挺香的牛师傅破天荒的做了个梦，梦里的他一直在大院里扫地，扫啊扫啊，好像要把乡政府大院的地扫掉一层似的……
作 者 简 介
高廷涛，河南淮阳人，从上学到工作再到创业，心中一直有一个纯纯净净的文学梦，作品散见于市县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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