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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
文/春江暮雪
年前,回老家看望父亲,在大门口遇到了远房的小奶,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过来给我打招呼。她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却还显得很年轻。
听说三个孩子,最小的也上了大学。这时,小爷(是我们同姓爷爷辈的)也从屋里走出来和我说话。他应该有六十多了,已经是个鬓发苍苍的老者。看着他们极不相称的年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点异样,便急忙笑着掩饰,生怕小奶看出来,因为小奶也是一个敏感而多情的女人啊!我寒暄两句,便匆匆走到父亲家里,可是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伤感。
那是80年代的事了,我当时还在本村的中学读初中。有一天中午放学,看到妈妈做了很多菜,而且还做了米饭,就非常高兴,因为那时只有来了客人家里才能做米饭吃。妈妈神秘地对我说:“你小爷买了个云南的女人,还是个孩子,喜欢吃米饭。待会请她来咱家吃顿饭,你小孩子家,吃饭时可不要乱说话”。不多会儿,饭做好了,妈妈就到邻院去了一趟。这时,我看到小爷低着头,走进我家来,后面果然跟着一个小姑娘。那个姑娘瘦小而单薄,皮肤黝黑黝黑的,但是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机敏与灵气,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子。她坐了下来,大家都客客气气的招呼吃饭了,她却突然哭了起来。我当时不知咋回事,很讨厌妈妈的多事。就听妈妈说“:别哭了,哭有啥用呢?快吃饭吧。你看在我们这儿多好,天天都吃大米饭。要是你家饭菜不好吃,就到我家来,我做给你吃。你看咱叔对你多好,在这安心过日子吧。”然后就听小爷在一边闷闷的说:“我可是花了500元钱把你买了的,要是不愿意,就还我钱。”我这才意识到,感情又是被拐卖来的云南女孩,心中突然对她充满同情。
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我和母亲还没有起床,就听到父亲走到母亲床前急急地说:“快起来!快起来!蛮子被吊起来打了,你快去看看,好歹说几句好话,把她给放下来。”母亲立即爬起来问:“怎么了?为什么又打她?”“听说昨天晚上跑了。在麻地里钻了一夜,早晨被找到了。要狠狠地教训她,让她下次不敢再跑,老老实实的呆着。”母亲急忙披衣下床,我也迷迷糊糊跟着就跑了出来。跑到小爷家,只见那个小女孩被麻绳绑着双手,吊在屋梁上,小爷手里拿着皮带,恶狠狠的说:“我可是花了500块钱把你买来的,想跑?我把你的腿打断。”这时,母亲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夺下小爷手里的皮带。然后把小爷拉到一边说:“你别打她,她还是个孩子,想家了。你哄哄她,以后还要过日子的,要是被你打寒心了,以后还咋过日子?你没听说谁谁家买来的女人被打的都疯了,你对她好点,她就会安心跟你过日子。”于是,那可怜的女孩便被放了下来。
瘦小而无助的女孩蹲在地上,像个小鸡子,只管哀哀的哭。因为她在麻地里钻了一夜,浑身全被露水打湿,胳膊上,脸上都是一道道划伤的红印,头发也湿漉漉的,还粘着许多黄色的碎麻花。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管得太多,我和母亲一路默默的回家,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流泪。
这件事过后,又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段日子。他们也正式成了亲,母亲说,虽然她年龄和我相仿,但是从此,我应该喊她小奶。
有一天中午,我刚放学到家,小奶就匆匆跑来找我。她把我拉到一边,低低的说:“我找你给我办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然后,她迅速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纸,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信,而且全部是英文。她对我说:“我和家人联系上了,这是我的同学给我写的信,我不懂,想让你给我读读。”我一看,天哪,我那初中英语水平,哪能看懂那个信。我就说:“不行,我看不懂。要不,我拿去找我的英语老师给翻译一下。”:“人家愿意吗?”“肯定愿意,我的英语老师很好,而且对我也好。”我肯定的对她说。她又不放心的叮嘱我几句,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要是被发现就坏了,然后才满腹心事的回去了。可是,我还没吃完饭,她又匆匆的跑来,颤抖的对我说:“那信你还是给我吧。我不看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我看着她吓成那个样子,只好把信还给她。
又过了一年多,那时我到外地上学。暑假回家时,她已经有了孩子,人也安静了许多,只是经常看到她一脸茫然的站在那儿发愣。有一天中午,我在屋里觉得闷热,就到院外的大槐树下坐一时。不知啥时,她默默的坐到我跟前。和我一起仰头看着头顶的树叶,她说:“你命真好。生活也好,还能上学,以后还能嫁给一个喜欢的人。”我那时不是多懂感情的事,但是却很同情她的遭遇。我就问:“你那云南不好吗?”她凄凄的说:“我们那儿很穷,我家住在大山里,连水都缺,每天都要到很远的山外去,爬过很多山路去担水回家。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山砍柴,背着一大捆柴爬山。你看我这颗门牙就是在山路上背柴跌倒喀掉的。”是啊,她是缺了一颗门牙呀,她刚到我们这儿时,大家都说,这女孩子长得真俊,就是缺了一颗门牙。我沉默的看看她,她低头看着地,一脸悲戚。过了一会,她又抬头对我说:“你知道吗?他考上大学了。”我莫名其妙问:“谁?”“就是那个同学呀,原来给我写信的那个,英语信,你忘了吗?就是那天我交给你的英语信”。哦,我记得的,我看到她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我不敢说话了。她说:“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我们成绩一直都很好,说好了一起上大学。可是家里太穷,我们那边对女孩子又不重视,初中毕业我就跟着别人出来挣钱,那个骗子是我们邻村的,说要带我们出来挣大钱,谁知是这样。他现在考上大学了,竟然还记得我,还经常给我写信。”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安慰她。
这时母亲走出来喊我回家,还狠狠的给我使眼色,我不知何故,就忙着跑回家。母亲严厉的对我说:“以后尽量不要和她在一起。这个孩子早晚要跑掉,要是她跑了,她家人会怀疑我们的,咱也帮不了她,就不要多事了。”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啊,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微妙的。
于是后来,我们就渐渐和她疏远。只是后来又听说她和家里经常写信联系了,而且有了孩子的女人,也便死心塌地的在这过日子了。
后来,她就渐渐的,慢慢的在我们心中淡忘……
(本文为虚构的故事,为了增强故事的真实性,故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如果与你的经历有所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近照)
本文作者本名韩英,是灵璧农业局一位园艺师,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