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79）： 我笑你疯癫，你笑看不穿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79）
我笑你疯癫，你笑看不穿
（一）
人生无常，命运莫测。前天，我和老婆在北京西站候车室等着回家的火车，这时候同学群里传来了令我吃惊的消息，我的体育老师，被我们称为老贾的，刚刚退休不久，查出了肺癌。
我跟老贾接触不多，他带我们上体育课的机会不多，但我对他的记忆很深刻。他是1986年10月调到母校的，干了30个年头，去年退休，是学校足球队的教练。老贾得了癌症，真的难以置信。你不能说老贾不锻炼，不能说老贾工作累，不能说老贾生活压力大，不能说老贾作息没规律，但是，肺癌就是染上了他。他偶然发现自己咳嗽，到社区医院输液，一周不见好，就到肿瘤医院检查，一看，一个肺叶都沾染了。真的无言，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记忆里的老贾是足球健将，在部队里踢了几年足球，转业到了我们学校。大约是1986年，我校大专班学员跟中青报足球队踢了一场足球赛，对方很牛气，我方局面迟迟打不开。下半场老贾披挂上阵，只踢得对方没脾气，只要老贾带球，对方就干脆原地不动——传说中的比分是12:0。
我见到的真实一幕是，老贾担任足球裁判，执法我们86级跟85级学生的比赛。85级大专班的学生都是有职务的，很霸气。比赛中，老贾判了一个点球，85级的学生围着老贾吵闹，甚至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国家级裁判”，但是老贾就是不变，坚持罚点球。我曾经给贾老师说过这一幕，他也许忘记了，当时还笑了。
（二）
我加了贾老师爱人的微信号，然后进入了贾老师关爱群，群里热热闹闹，学子们都在关注着老师的病情，倡议为老师捐款。大家的热心表现在方方面面，这时候，关于治疗的建议开始出现了。
有学妹建议说，建议贾老师家人了解一下PD-1抑制剂，新型的抗癌药物。我对学妹说，不要推荐药物了，该用的药物，北京肿瘤医院的专家肯定会想到的。师妹对我说，这是美国上市的药物，中国还没上市呢，所以中国病人不知道，可以了解一下。我心里暗想，哎呀，中国都没有上市，你出的是什么主意啊，即便你从美国买了这种药物，摆在贾老师面前，他有胆量服用吗？这纯粹是心怀满腔的爱，却出了不奏效的主意。
还有学生征求贾老师意见，把贾老师的最后一次诊断病历拍个照，他找专家问问——这又是热心人的瞎忙碌。贾老师距离北京肿瘤医院5公里，随便就能找个专家——中国还有谁比北京肿瘤医院的专家还高明呢？有的学生说，我们国家的靶向药物比较快，要用靶向药。哎呀呀，难道贾老师的主治医师不知道用靶向药吗？眼下关于肺癌的靶向药物并不是很成熟。瞧，这就是热心过度，都是“猛拍脑袋”，想了个主意去关怀老师。可是，你几秒内就想到的办法，难道贾老师的主治医生们就想不到吗？
有的同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要求师母把贾老师的病情、最初的检查报告、最近的检查结果（血液、CT、核磁等），还有经过哪些治疗、用了那些药，都告诉给他。我不知道这个同学能找到什么专家比北京肿瘤医院的专家更高明。再说了，师母肾病在身，连微信都聊不过来，怎么有精力系统地告诉你上述这些内容呢？
不经意间，我掀起了一场争论。一个师弟发来关于神医的讲述，建议贾老师看中医。他说，中医的博大精深和玄奇奥妙令人难以置信，某人接受3次化疗后，身体虚弱，罗大夫服药一周，效果明显，至今已经一年多，竟然恢复正常，而同期病友40多人，至今存活仅3人，可悲可叹。他建议贾老师赶紧看中医。他在群里发言说，在癌症方面，西医基本没大作用，花钱越多，受罪越大。
我斥责他说，你这种建议，老贾不会听的。不要扰乱军心，单独靠中医是拿生命开玩笑。你怎么知道西医没大作用？难道不花钱就不受罪了吗。不懂装懂，胡说八道。我就是癌症患者，我有亲身体会，你有吗？
接着，这位师弟又转了一篇文章《不要上癌症的当，比患癌更可怕的是错误地治癌》。我怒斥道，又发这些扯淡的东西。他反问道，你们真的了解中医吗？能实事求是吗？这个罗大夫治好了很多病人，有的是跟我交流过的，你们以为我是医托吗？ 我反驳道：你对癌症没有经历，没有研究，没有分析，见到貌似有道理的文字和治疗方法就信奉若神明。难道你真的了解中医吗？至少，我在选择治疗时有过认真比较，你有吗？
后来，在同学们的劝说下，我保持了沉默。
（三）
每一个患者都要感恩那些好心的建议。可是，相当多的人，在对患者提建议时，仅仅是“有枣没枣打一杆”的热心，而忽视了患者治疗中的可行性。10多年前，我前妻在北京肿瘤医院治疗，小舅子捎来了一个民间配方，能把人气死——把死猫肉泡酒，抹于患处，同时内服。我打电话质问小舅子，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呀。小舅子心焦地说，偏方治大病，至少没有坏处，你就试试不行吗？这种一看就发现漏洞的民间偏方，这不是白折腾人吗？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对癌症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当一个人患病后，有发言权的是两类人，一是医生，二是经受过这类病治疗的患者。那些旁观者，听说“谁谁是神医”就会热心推荐，他们往往会拿出某某神医看好了多少癌症病人为例，试图证明神医的高明。例如我的师弟在群里坚称——我最后再说一句，十多年前，有个九一级校友的肝癌晚期，也是这大夫治好的，肝昏迷三次，协和医院治不了，不要被科学和西医洗脑了，实事求是是最重要的。
可是，患者面临着中医和西医的选择，若非经济紧张，谁会贸然拿生命开玩笑去找中医呢？前不久患淋巴瘤去世的演员徐婷，不就是活生生的教训吗？
有时候，关于一些偏执的观念令人啼笑皆非。我尝试着吃了几口油条，就有朋友在微信上说，在知识上我敬重你的博学，可是对健康你真的无知。她告诉我，你应该学一些如何养生，做顺应身体的自然规律的事情。有癌症患者不去医院治疗，通过养生养心改变不良习惯，最终身体却越来越好的案例。天啊，我真的很惊诧，患了癌症，不去医院治疗，靠养生养心改变不良习惯，就能治愈，哪里有这样的奇迹啊？这种人恐怕癌症刚刚在胚胎阶段，或者是神仙。这个朋友斥责我“无知害人”，不知道是谁真的无知。
治疗方法种类庞杂，似乎都有效果。今天，我还知道了顺势疗法、整体自然疗法、咖咖啡灌肠排毒及纽崔莱营养补充修复受损细胞。更令人眼花缭乱的是推销的各种营养品。很多平时未曾听说的营养品纷纷粉墨登场。有的声称能调节身体平衡，有的则抑制癌细胞的生长，有的调节身体技能，总归是大同小异。
（四）
你知道一些民间迷信是多么无知吗？有时候，某些人对医院的咒骂和对某种信仰的虔诚，令人感到了吃惊。可是，你笑人家疯癫，人家笑你看不穿，究竟谁是谁非呢？
在一个念佛群里，有人告诉我，癌症并不会死人，化疗却会大量消耗人体的能量体能，很多人化疗加速了他们的死亡。他的建议是——你和老婆一起学习原始点按腿，相信一定能帮助你恢复健康。很多癌症病人通过原始点按腿自然疗法都恢复了健康。唉，这真是扯淡的话，我连原始点按腿都没有听说过，我就放弃正规的治疗去买迷信哪个？再说了，你见了几个癌症病人，单靠这种按腿恢复健康呢？
有佛教莲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要化疗了，简单的方法是把化疗的钱去供千僧，可以去喂蚂蚁念佛，鸡蛋、虾类别吃了，多念佛。天啊，我治病跟喂蚂蚁有什么关系呢？信佛信得那么虔诚，几乎违背了生命的原理。
我参与到某中医群里聊天，那个信誓旦旦五年战胜癌症的真人说，淋巴瘤一旦发作，会成为淋巴癌，发病迅速，有的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天啊，淋巴瘤跟俗称的淋巴癌其实是同一个概念。神医连最基本的概念都弄不清楚，就要征服癌症。他发明了一种药水，说是能消除淋巴瘤。其实，他的药水也许只能让淋巴结肿大缩小而已。我见过一个图片，患者锁骨上方淋巴结肿大，多半是癌症转移到淋巴结，真人硬是抹药水试图消除淋巴结肿大（也就是他说的淋巴瘤），可是，真正的病灶呢？他知道吗？这种办法治疗癌症，岂不是白白耽误患者的生命？可是，他身边就有一群拥趸在虔诚地信奉着，药水抹一下，就能治疗淋巴瘤，真是天方夜谭。
对于每一个患者来说，不是全部的建议都那么有价值。有些人出于对患者的关心，随便一拍脑袋，或者觉得某篇文章有道理，就瞬间推荐给患者。有些佛教信仰者走火入魔，以为念佛能包治百病。有的所谓神医，其实弄不清楚癌症的原理，就貌似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的才华博大精深，非要挑战西医。
吃斋念佛不等于治病，阿弥陀佛消灭不了癌细胞。有病去大医院。相信专业医生的。好心的无用的鼓噪，且听之，但是必须慎重选择。这是今天我最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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