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8) 暴雨夜里的亡命之途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8)
暴雨夜里的亡命之途
7月20日,暴雨正急。我的老家邢台正遭受着一场空前的洪涝灾害,很多的小视频在微信上流传着。我在北京,在车公庄附近的同学家里,也在焦急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北京,此时也是大雨倾盆。19日下午,我到了医院,做了放疗前的复位,20日晚上11点,我就要去做第一次放疗。
可是,天空中雨水如注,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北京也发出了暴雨橙色警报。我们该怎么去医院呢?滴滴打车,我没有用过,这样的天气,会有出租车吗?地铁,我没坐过,离开北京这些年,我对交通已经很陌生了。妻子说,看来,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我们买雨披和雨鞋,坐公交车去吧。
晚上7点多,我们吃了晚饭,出发去医院。妻子大大小小背着四个包,其中还有一杯白开水。我们出了楼,迎面就是水帘。我在前,妻子在后,向西走,走了不到一百米,妻子喊道,不行,这水越来越深了。无奈,我们转身返回,通过另一条街道走到花园桥东站。那一刻,内心悲怆而失落,我们这是在雨中搏命啊。艰险在前,也不抛弃不放弃。
在花园桥东站,我正准备试试滴滴打车,这时候,来了一辆953公共汽车。我们赶紧上了车。站在公共汽车上晃晃悠悠,还未曾觉得累,我就觉得自己的汗水都湿透了衣服。出发前,妻子让我一手打伞,还穿着雨披,把我捂得严严实实,这一路奔波,怎么不汗流浃背呢?
下了公共汽车,还有走一段路。我和妻子撑着伞,妻子懵懵懂懂地向西走去。我喊住她,问道,你去哪里呀?妻子才意识到自己迷失了方向。雨水中,一切都是模糊的,我们去找地下通道,迎面来了一个骑电动车的男士,我赶紧躲闪,差点撞个满怀。这大雨,真的就是在跟我们作对,我们越是希望平平安安,它越是把我们的身心弄得憔悴不已。
下了车,我们首先来到肿瘤医院东侧的豫乡情宾馆。走廊里有两排沙发,我疲惫地坐下来,放下雨伞,脱下雨披,然后让妻子去订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妻子回来了,轻叹一声,唉,全部住满了。一看时间,才8点,到11点,还有3个小时呢,这3个小时,我就要在沙发上躺着熬了。妻子在包里找到其他宾馆的电话,打通了,得知,房间也是全部住满。不久,走廊里涌进来几个老乡,口音有些熟。一问,是老家的邻县馆陶县人。他们也是来看病,周遭的宾馆也是住满,无奈,只好来这里沙发上过夜。
雨声大作,宾馆也漏了水,服务员们吆喝着,奔忙着。妻子强令我穿上了秋裤,又套上一件体恤衫,免得我感冒。我躺着,听着雨声,手持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新闻。还好,因为以前住过这个宾馆,WIFI信号还能自动连接。有的朋友得知我在等着放疗,便主动在微信上陪我聊天。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度过。
感恩在雨夜里陪我聊天的朋友,4个小时,都在陪着我聊天,减轻我心里的压力。
10点半不到,妻子喊我起来,准备出发去医院。我觉得有点早,懒得动,但妻子意志坚决。我们打着伞,走出了宾馆,还好,此时大雨转成了小雨。哪知道,我们走到门诊大厅的时候,却发现门是关着的。我跟妻子去西门,走了几步,又发现前面道路堵塞。我们匆忙地找门口,旁边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士,焦急地问放疗科怎么去。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好心的保安,指点我们先从另一侧的楼房乘电梯上到4楼,再从4楼的走廊里到另一座楼的4层,再乘电梯下楼。电梯上,年轻的女士微笑似花。我问她,你也是来看病?她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有些惊讶,从外表看,丝毫看不出她竟然也是得了恶性肿瘤的人。但是,她的情绪很淡定,她的微笑很轻盈。
还算顺利,我们来到了放疗门诊处。场面有点壮观,几十号等待放疗的患者和家属,都在等候着。彼情彼景,令人唏嘘感叹。我和妻子坐下来,此时,我们看到,一同来的女士在玩着手机,脸上时不时地写满了笑容,妻子示意道,瞧瞧人家的心态,真该向人家学习。
等待的过程那么漫长,说是11点,其实等啊等啊,一直没有喊我的名字。11点40多分,有医生出来问,胡子宏来了没有?我赶紧示意,来了。医生喊到的,还有一块乘电梯来的年轻女士。原来,我们都是第一次做放疗,根本不知道先要给医生招呼一下,报个到。
快到了,继续等吧。我下意识地摆弄着手机。如果没有手机的陪伴,真的不知道时间怎么度过。说我手机控也罢,说我内心怯懦也罢,反正,这些日子,手机成了我沟通外界的工具。终于,到了11点50分,我的名字被喊到,我进了放疗舱。医生很和蔼对我说,放疗的过程没有什么痛苦,放疗的副作用要两三周后才有,不过,那时候,基本就快做完了,挺一挺就过来了。
我摘下眼镜,脱下上衣,躺在了放疗的平板上。医生结结实实地在我的头部盖上了一个定位套,固定好,我的头部就不能动了。我的鼻孔可以呼吸,下身可以动弹,我被告知,放疗时间不到10分钟,过程中没有痛苦。
是,没什么痛苦,但是总是有些感觉的。我的身体徐徐地进了一个容器里,因为是闭眼,我不知道周遭都是些什么,接着,明晃晃的灯光照过来,然后还有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嘈杂的车间。后来,还有吱吱的声音,我忽然感到了一股热,我的左手感到了热乎乎的。接着,似乎有一种射线的东西,照在我的脸部。我在想,唉,还是念数吧,从1数到600,就是10分钟,就该结束了。
我开始数数,就像我做核磁共振时的情景。数着数着,脑海里浮现出亲人的形象,我想起妻子还在舱外等着我,我是俩儿子的爹。我把孩子的姓名分别在脑海里念叨了几遍,然后想起有朋友在微信上等着我做完放疗,告知他们一切顺利。彼时,我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反正这才是第一次,接下来还有32次呢,适应了就好了,总之要痛苦,恐惧是不管用的。
数数的过程是艰辛的,数到一定的数字,就要跟时间结合起来,譬如我数到了100,就会想到再有20秒,就是两分钟了。我数到300,心想是5分钟,已经坚持了一半儿了。有时候,数着数着,就会出现意识上的短暂失误,譬如,是378呢,还是328呢?干脆,从328开始数起。时光谈不上难熬,但是,第一次做放疗,可以想很多事情,很短暂,一闪而过。那些事,那些人,都是生命中难以忘记的的。
我数到了450,已经快8分了,坚持一下,快结束了。这时候,机器停了,我感到身下的平板开始动了。我的放疗的套子被揭开,我张开眼,又看到了光明的世界。我穿上鞋,穿上衣服,走了出来,妻子在外面等着。第一次放疗,就是这种体验,就这么结束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是12点过5分。医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是最后一个放疗的。
几分钟后,我们就走出了医院,站在西门口。我打开手机,启用了滴滴打车,真是灵巧,过了几分钟,一辆出租车出现在我们身边,这时候,小雨淅沥,再也没有令人风雨中飘零的感觉了。
夜里,我们蹚水走过一条街道,来到了居住的家属院,但是铁门紧锁。我们喊了很多句“师傅”,却没有人应答。再次庆幸的是,有个年轻人路过,告诉我们,朝里走多少米,有个小门,有个豁口,可以进去。就这样,我们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
这一夜,5个多小时,真是亡命之途啊,我们就像逃难那样,忙碌而狼狈。我知道,不管是谁,都会遇到生命的危机,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危机不经意间就来到呢?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会不会汲取很多的教训呢?
这一夜的故事结束了,这一夜的故事也刚刚开始,放疗的副作用很快显现出来,当你读到我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正在放疗科的病房里做化疗。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精力敲打这么一篇日记。无论如何,宁可让我痛苦些,请不要让我的思维凝滞,不要让我的脑袋变傻,因为,我今后的每一篇文字,都想写出最真的声音。
演出刚刚开始,请给我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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