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要籍举隅之:《诗经》
前记:文献之学,为学中第一要事。吾所谓文献者,某一领域中重要之典籍也。近来指导学生研习古典文学,拟就耳目所见,记忆所及,略为梳理,作《古典文学要籍举隅》。(计划而已,能否贯彻始终,不敢保证。)《诗经》为古典文学之首,即从此书始。吾非《诗经》研究专家,然为初学指引门径,想亦足够。惟不耐细考,仅凭记忆一气写出,恐疏漏偏颇之处难免,望高明有以指正。所附书影,皆亲手所拍,技术拙劣,或有不美观之处,读者谅之。
《诗》有四家,毛氏独传。所谓四家者,齐人辕固生、鲁人申培、韩人韩婴及鲁人毛亨(即毛氏)也。齐、鲁、韩三家皆立学官(即受政府承认及资助),毛氏则为民间学者,其所著为《毛诗诂训传》(三十卷),其后有毛长(旧皆作“苌”,今人考证当为“长”,见《四库提要精读》)者,受毛亨之学,后人因称毛亨为大毛公,毛长为小毛公。至东汉,大儒郑玄注《诗经》,其所用之版本,即毛氏之《诗》。
其书风行于世,其余三家诗遂微,时隔世异,乃至于散佚(仅韩《诗》尚存《外传》,今人有《韩诗外传集释》,中华书局),后人多有辑本,以清人为盛。
《毛诗》之卷首,有所谓《大序》一篇,阐明诗之功能,即所谓“经夫妇,厚人伦,成孝敬”云云者,要之其所重者,在于政治教化方面,而于文学方面,转不经意。《毛诗》每篇之前,皆有数语概括该诗之主旨,即世所谓《小序》。小序所言,往往脱离《诗经》文本,如《关雎》之小序,乃言“后妃之德”,《子衿》之小序,乃言“刺学校废也”,如此等等,皆文不对题。然宋以前,以其所重在诗教(即所谓政治教化功能),故于诗之本义,少有深究者。故虽至唐初重定五经注疏,孔颖达作《毛诗正义》(或名《毛诗注疏》,为十三经注疏之一种。近来上海古籍有点校本,然错误颇多,为学人所诟病。),亦不过汇聚前人之笺注,于诗义之阐发,实无新创。
至北宋欧阳修,乃从文学角度出发,始疑小序多荒谬,作《诗本义》,本义者,欲究其原始之文本意义也。至南宋,吾乡郑樵乃更进一步,对小序大加挞伐,以为出自不知所谓之妄人所作,废序之说,旗帜鲜明。其后朱熹承之,提出“一切莫问,唯本文本义是求”,所谓一切莫问者,即无论何人所言,小序乎,郑玄乎,苟所说偏离文义,即废弃不言。所谓“唯本文本义是求”者,即今所谓“立足于文本”者也。初,朱熹与吕祖谦合力注诗,二人志同道合,皆尊小序。后朱熹信从废序之说,二人遂分道扬镳。朱熹成《诗集传》(二十卷),虽仍不免拘泥于小序,不敢彻底废黜,然较之前人,其所说已多骇异。因其一代名儒,影响极巨,故至于元明,废序之说遂兴,然墨守传统者亦复不少,其后之诗经学,即以尊序、废序为分野,截然分为两大派。
(左为简体字本, 右为繁体字本,收入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
至于清儒,则多致力于三家诗之辑佚,如陈寿祺父子之《三家诗遗说考》,王先谦之《诗三家义集注疏》,
以及历代注疏之汇集,如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陈奂《诗毛氏传疏》。
至于当代,则多以《诗经》为文学,故注释皆立足于文本本身,小序仅为参考或批判之用。其注本,则有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古典文学丛书本),注释较为简略,每篇注明主旨,然其《前言》赫然以《麟之趾》为孔子所作之《获麟歌》,以为“被后代儒者编入《诗经·周南》之中”。无端空谈,而言之凿凿,其书之职志,可逆而推也。
又有程俊英、蒋见元夫妇之《诗经注析》,(中华书局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注释简而有当,于诗经每篇之文学含蕴,颇能发挥鉴赏,言《诗经》者皆重之。
(余所读为上下册,此为新排本,大概字体有所增大,故析为三册。)
《诗经》三百零五篇,篇幅不小,且以文学价值而论,泥沙俱下,故于初学而言,颇有待于选也。《诗经》之选本众多,其简明扼要者,为余冠英之《诗经选》(人民文学初版,近中华书局重版),注释精当,且能立足于诗意,其翻译亦流畅传神,甚便初学。
余氏尚有《关于改诗问题——讨论诗经文字曾否经过修改的一封信》一文,以为《诗经》文字经过乐人之修改,故一篇之中,多有前后不相连属之现象,不可强为之说。其说新而有见,然尚未完全为学界所接受。
若欲了解历代诗经研究之发展状况,则洪湛侯之《诗经学史》为必读之书。
此外尚可一提者,为《诗经集注集校集评》(鲁洪生主编,现代出版社,全15册)。其书未见,然顾名思义,当是汇集历代之注释及评论,如程树德《论语集释》之类,为资料汇编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