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两岁那年的一天,他正在吃饭,一条菜花蛇从梁上掉下,打翻了二哥的碗!这种情况按家乡的俗俚说法,是很不吉利的,如果那条蛇跑掉了,被击中的人就会有灭顶之灾!二哥吓的大哭。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时,母亲迅雷不及掩耳,将自己的饭碗全力砸过去,正中蛇头。那蛇一时被打蒙了,稍作迟疑,便准备夺路而逃。就在那一刹那,母亲来不及找家伙,一脚踏向蛇头……等父亲赶来时,蛇身已经紧紧缠着母亲的双腿。要知道母亲是裹过足的,平时站立都不太平稳。这是母亲制服的第二条蛇。有研究表明,女性在平时的表现,虽然比男性脆弱,但在巨大危难时,却比男性冷静的多。这一说法在母亲身上体现得很现实。我出生前,上面已经有三哥三姐。我本不在计划出生之列,母亲吃过几剂堕胎土方。也许是生命力太旺盛,也许是太留恋母亲,我一直顽强地活着。然后母亲决定留下这个小生命,当我出生时,母亲大我四十多了,大姐已经出落为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于是,瘦小体弱的我,成为这个大家庭倍受呵护的“小弟”。直到读中学了,才好不容易自己起了个学名。一次老爸探班,一声深情的呼唤——“小---弟----”,从此我的学名毁于一旦。“小弟”这个称呼,跟随我到如今,以至我的乡亲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学名。幸亏我先天不足,没傻也呆,没法成为名人,否则如果遇上记者去采访什么的,即便找到了我们村,恐怕也难找到我这个人。今年(2014年——编者注)春晚,冯小刚的怀旧,打动了六、七十年代的青春记忆。《英雄赞歌》《红色娘子军》恰是我孩提记忆启蒙时,最早接触的音乐文化,对于我来说,震撼力度不亚于知青老三届。歌声飘向童年的夏夜……月明星稀,树影婆娑,母亲和我站在门前的矮墙上,望着一马平川的稻田那边。朦胧的山脚下,清清的小河堤上,大姐、二姐和闺友、还有下放的知青,一起唱呀,笑呀……笛子、口琴、二胡、单鼓样样来。静谧的山夜,禾苗清香,稻田明月,蛙鸣片片,萤火点点,还有什么声音比这雄壮嘹亮的歌声更美——“风云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鼔,大海扬波作和声。……”这是村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排练。那时的我虽听不懂内容,单是那美妙的旋律,在纯洁的心灵,刻下深深的音符。很可笑的是我把“大海扬波作和声”听成为“大海扬波捉河神”,一直纠结到上小学。因为母亲给我讲过,对面山壑里有条断尾巴龙,每到下大雨时,就出来兴风作浪。是不是现在要捉它?它怎么跑到大海里去了?我们村里有个规模很大的祖屋,不知此屋的主人是谁。是土改时被打死,或者之前就跑台湾、香港或者南洋?听母亲讲那时打死了许多富人,有被枪射死的,有被水淹死的,有被石头砸死的,有被树吊死的,一个村的政治队长,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我们村的“地主富农”多,死的多,逃跑的也多。这个被称作“大屋”的祖屋,是我们村古建筑的最高峰。祖先建房,讲究的是含蓄,藏富,单从外面看,与其他老屋并无二致。当走过一露天巷子后,一堵高大的照壁挡住去路,转头向左看时,会发现一口高大的门。上几步台阶,大门里面豁然开朗,有三口天井如品字排着,大气又敞亮。四周是转楼,廊腰缦回。木柱上端的木方勾心斗角,托着高大的梁,整个架空层,可容纳三百多人。楼上大慨是妻妾居所,里间深深处,大慨是主人和其父母的居所。还有,照壁右侧,即巷子另侧与大门对面的,也有三间房。天井,屏风厨房厢房一应俱全,但地势比巷子地面都低,这大慨是佣人的居所。有时想,到底多大的人物,才够资格居住这样豪华的处所?这超大的庭堂里,进出过多少大人物?经历过多少深远谋略?这里发生过多少人间骄奢?或者有多少妻妾魂断深楼?听老人讲,此屋屏风,都是木刻镂花的二十四孝图,墙壁上是封神榜和八仙过海的古画,案几上是各种古董陈列。主人母亲做八十大寿时,这里唱过大型折子戏,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方圆几里的村民都来免费看戏,免费吃茶,好不热闹。不曾想到的是,后来镇压土豪劣绅时,这里成了刑场,枪声震裂了古画,鲜血溅渍了镂花,屠刀打碎了古董。这里,成为怨魂恐鬼的渊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等我记事时,转楼已拆除。里间深居处已隔断,分给了贫农。遗留下空空的大厅堂,作为生产队集体财产。这里便成为一个多功能大厅,木匠、铁匠、石匠、染匠、篾匠等,都被安置在这里;开大会,演大戏,放电影也在这里。记忆里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在这里,而且很清楚的记得,那次看的就是《红色娘子军》。许多姐姐没穿长裤,在里面跳过来跳过去,原来打仗也可以这样美啊!“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本文作者稻田明月授权印象黄陂发布关于作者 稻田明月,出生于蔡店郭岗,定居黄陂前川。·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