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碎笔：目睹苦难

                       目睹苦难

                                               鲁人

        很偶然，见到一本名为《目击世界》的世界新闻摄影比赛作品选集。作品的年代从1957年至1983年，出版时间为1985年，书的开本为大32开，印刷质量在今日来说不算精良，许多照片拍摄的效果也不太理想。但是，翻阅书中的照片时，却能感受到书中弥漫着太多太强烈的苦难。

        1972年和1973年的最佳新闻照片，一张反映了越南战争期间，一名被美国凝固汽油弹烧伤的9岁女孩尖叫着奔跑在大路上惨景；另一幅则表现了智利民选总统阿连德头带钢盔走出一座大楼的一瞬。第一幅照片中的小女孩赤裸着瘦弱的身躯，表情极度惊恐而无助，她的周围有几名同样惊恐的孩子，他们后面是几名头带钢盔的美国士兵，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和表情，但从他们懒散的举止中可以感到他们对眼前事件的冷漠和麻木。另一幅照片中，前面两名忠实的追随者手持武器，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准备随时以自己的身体保卫他们的总统。正从一扇大门内走出来的阿连德手里也握着一支武器，他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左前方的高处，可能他的敌人正从对面高高的建筑物上对他瞄准。但是，他坚定地迈着大步，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着。他要向武装政变的右翼分子夺回人民赋予自己的权力，也准备为了自己崇高的信仰献出生命。他也正是在这幅照片拍摄的当天为了自己的信仰献出了生命。两幅照片所以让我思绪难平，除了画面对我心灵的冲击，还因为三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入侵者对过去的战争有了越来越多的反思和忏悔，那位女孩则被联合国任命为和平大使，奔走于世界各地，以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向世界讲述着和平的深远意义。杀害阿连德的原凶皮诺切特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候，也受到世界越来越多的谴责，他的特权被剥夺，曾经不可一世的独裁者，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曾几何时，老态龙钟的皮诺切特由夫人搀扶着，并由孙女替他宣读希望人民忘记过去的宣言，且不说老皮是否有资格让人民忘记过去，只是他如此的表演，已经说明他对自己的过去都失去了信心。这就是历史。有时我们过分相信“胜者王侯，败者贼”了。可历史却会耐心地等待时机，给自以为得胜的“王侯”一个最终的盖棺定论。

         在这本作品选集中，1976年的最佳新闻照片也让人感到了拍摄者对人类苦难的悲悯。照片的背景中浓烟翻滚，大火冲天，一座和平的城镇已化作残垣断壁。一名伊斯兰老年妇女正在向一名手持武器的年轻人伸出双手哀告的情景。照片的说明告诉我们，它反映的是贝鲁特街头基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的互相撕杀。照片的右边是一名头戴深色面罩的持枪者背影，在他面前站着一位满脸哀伤的老妇人，她无助地向持枪者摊开双手，似乎在哀求。老妇人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持枪者惊诧不已。也许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这无休止的撕杀究竟有何意义？于是，他抬起的左脚迟疑着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在他俩的左侧有一名妇女和一位领着孩子的父亲正怆惶地奔跑着。画面最左边有一个孩子跨着大步跑着，同时向两位对话者侧过脸，一只手半抬起似在招呼谁。也许他是老妇人的孙子与奶奶一起逃跑，激烈的枪战使老人感到如此逃命难避过劫难，为了可爱的小孙子如花的生命，她突然产生了无穷的勇气，面对异族人的枪口发出了悲悯的请求。

        作品选集中还有许多充满了不幸和苦难的镜头，美国阿肯色州某中学一名被允许入学的黑人女学生遭她白人同学包围嘲笑；有在委内瑞拉军港基地的军事叛乱中，一位神父在给一名受重伤的士兵做最后忏悔；有一名越南佛教徒为抗议政府干涉宗教自由，在西贡街头自焚；有贝鲁特沙布拉·夏蒂拉难民营大屠杀；有被残忍地充当廉价劳动力的儿童，甚至幼儿；有土耳其一位哀恸的母亲痛哭自己被地震夺去生命的五名年幼的孩子……一帧帧让人惊心动魄又欲哭无泪的作品，让我看到了人类的苦难，而这绝大部分的苦难都是人类自己一手制造的。歧视、迫害、暗杀、战争……虽然，自古以来人类一直渴望着和平，却又从不愿放弃自己那怕一点点的利益，而且至今许多人还坚持着自己愚蠢固执的偏见和歧视，并为之不惜实施杀戮。我应该感谢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摄影记者，他们透过那些残酷的历史事件，把镜头探入了人类的灵魂深处，将人性中的邪恶和贪婪昭示于光天化日之下，将苦难和耻辱永远地留在历史的记忆中，他们在呼唤着人类的善良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