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阅览 | 纪录片《园林》:千寻心灵归处
《园林 长城之内是花园》:
千寻心灵归处
作者:郡 主
主播:丁 香
编辑:王 斐
中国人有两部经:一曰《山海经》,二曰《道德经》。华夏文明的轨迹就在这“物”与“心”之间摇摆。而园林帮助完成了这一物心转换。
自秦始皇建造长城以来,中国人从未停止过造园。CCTV9大型纪录片《园林:长城之内是花园》,以三千年历史为经,以960万平方公里国土为纬,串起这片土地上流芳的园林,也串起了中国人寻求心灵归处的故事。
曾经,高山之巅的昆仑,大海深处的蓬莱,居住着人们想象中的仙人。从秦始皇派徐福渡海求仙开始,蓬莱仙境的形象便植根到帝王的心底。
两千年前的一天,大汉的少年天子汉武帝刘彻被这一愈加清晰的仙境形象激发了强烈欲望,开始扩建上林苑。40万百姓被迫迁徙他乡,关中地区弥漫麦香的千里沃野,开始回响起野兽的哀鸣和马蹄的回响——成就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皇家园林。
卫子夫被封为夫人后,便住进了这里。三十六座苑中苑,十二处宫殿群,三千多种珍奇花木,异兽珍禽、天下蔬果尽收于此,极致了一个帝国的繁荣。
随着霍去病杀死李敢后不久自己也暴病身亡,卫氏家族急转直下,上林苑也和这里住着的夫人一样,走向了衰亡,恢复成了村庄。但如今的关中人的血液里,似乎依然流淌着那个雄浑时代留下的基因。
《拾遗记》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建造上林苑,从山西云冈引种竹子到咸阳。从这里起,中国园林必有竹林。
王维《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幽篁是幽深的竹林,弹琴的是嵇康,仰天长啸的是阮籍。《世说新语》记载,在中国最具风骨的魏晋时期,曾经有七个人常在天门山的竹林里谈笑风生。
嵇康山间采药常被误认为仙人,他打铁的伙伴向秀最爱读书,最年长的山涛总是眯起双眼看云翻滚,十五岁的王戎长于清谈,刘伶则常常醉倒山石一睡几天,阮籍登高长啸如风歌吟,他的侄子阮咸精通音律,善弹琵琶。
他们在天门山以天地为园林,成为了竹林间怒放的生命。那个善于啸的阮籍,常常独自驾车,直到前方无路时嚎啕大哭一场再折返。那个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嵇康,成为了曹操的孙女婿,却在江山易主中深陷危机,在刑场上留下了绝世的广陵散回响千年。
公元405年,四十一岁的陶渊明写下一首《归去来兮辞》,毅然从彭泽县令上辞官。四年后,夏日长风皱起,他的房屋在烈火中烧尽,一家老小居无定所。空空的米缸,辘辘的饥肠,逼迫这个立下“不为五斗米折腰”誓言的硬汉要出门求食。
十年后,55岁的陶渊明依然窘迫,他偶尔对着自己的身影干杯,然后在酒醉中写下几首诗。那些诗是他怡然田园的写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又四年,一篇《桃花源记》问世,擘画了千年来中国人心中的最美园林,它同时又何尝不是一所精神避难所。生命越局促,想象越灿烂。桃花源激起的生命共鸣,越久远则越嘹亮。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会稽内史王羲之邀请42位文人贤士在兰亭聚会。曲水流觞,停在谁面前便要作诗。这一天,共成诗33首,汇集成册,王羲之挥毫写就《兰亭集序》。
桓子野到好友王徽之家做客,吹起自己创作的笛曲《梅花引》,又称《梅花三弄》,吹完后主客不交一言,各自离去。
魏晋那浑然天成的时代气质,就在这梅兰竹菊中,幻化为后世园林的初心。
在全唐诗中,有五百多首诗描写的是一个叫做“曲江池”的地方。一千多年前的唐代,这里是牡丹之城长安最繁华的地方。
新科进士少年得志的王维到曲江池的那一年才刚刚21岁,他或许从未想到自己很快便会遭遇牵连贬官,甚至后来卷入安禄山的政变,为自己作茧自缚。仕途不得意,王维终居辋川别墅,这里的辋川二十景,成就了一本中国山水诗之大成《辋川集》。
与王维不同,居住在履道坊宅院的白居易则洒脱了许多。唐代中后期佞臣当道,他不愿同流合污,常以诗酒放纵自娱。他在园中养伎蓄伶,一名善歌,是“樱桃樊素口”的樊素,一名善舞,是“杨柳小蛮腰”的小蛮。每有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他便邀客至家,演奏《霓裳羽衣曲》,或歌唱《杨柳枝》。
也因了莫管闲事的好心态,他成为唐朝最高产的诗人,现存五万首唐诗中,有四千为他创作。他提出中隐的理论“进不趋要路,退不入深山”,深远影响了日本园林的发展,更为中国文人找到一个在钟鼎与山林间折中的方案。
河南开封,那里曾孕育一个诗意风雅、词章纵横的时代。
十九岁的皇子赵佶被意外推上了历史的前台。这位颇具天才艺术家气质的少年天子宋徽宗,正在为他的子民建造一座叫做艮岳的盛世样板。开工的圣旨刚下,无数的太湖石便遇河拆桥、见山开山,沿运河北上,直达东京。
当然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军官杨志正因为不慎丢失了花石纲的石头,被赶出朝堂,只得卖刀求生,并将一步步落草为寇,正成为千千万万被石头改写了命运的百姓的代表。
历时四年,这座史无前例的园林,以天地为画布,以叠山堆石为笔墨,成就了一次震古烁今的园林实践,被盛赞为“虽由人工,宛自天开”。
然而随着金兵南下,北宋灭亡,艮岳也被毁。历史功过就这样刻在了还未来得及运到便遗失路途的“艮岳遗石”里。
明朝天启年间,沈春泽做客文震亨的香草垞。他问:你们文家的家风已声明远播,诗画已穷吴人巧心妙手,园林已令人不胜描画,何必花心思写这些于生存无意义的小东西?是啊,曾祖文征明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家的艺圃、拙政园,即便在园林之都苏州也是翘楚。
文震亨却摩挲一本《长(音zhang)物志》,在那里面,他记录着:小暑过后,要以米汤养苔藓;雪是五谷之精,取之煎茶,最为幽况;院墙下的木莲,需要洒鱼腥水滋养。
他活得那样细腻风雅,甚至有些洁癖,也许你断然想不到,他能在锦衣卫和东林党的争斗中挺身取义,又在清军入关后挥毫写下“我保一发,下见家祖”,绝食六日身亡,唯留下一本《长物志》,和好友计成的《园冶》,并成为造园艺术双璧。
清乾隆年间,在苏州现存最早的园林沧浪亭附近,住着书生沈复和他的妻子芸娘。他们没有自家的园林,借景沧浪亭一样自得其乐。每逢荷花初开,芸娘便将茶包放入花心,第二天清晨取出,用泉水煎之。他们的日子清苦,后面连景也没得借了,索性用一盆碗莲愉悦自己。
芸娘匆匆早逝,沈复将夫妻点滴写成了《浮生六记》。在他们看来,园林也许便是一份风雅,一种生活态度。
上下五千年,故事里的园林出现、兴盛、衰亡,周而复始,中国人追求理想人居环境的梦想却生生不息。它是一个伊甸园,也是桃花源和乌托邦,它的形式历经重重演变,亘穿其中的,是我们对心灵归处的千寻。
在这部《园林》里,也许你能穿越历史和传说,沿着花园的小径,寻访到生命的来处和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