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吴钟华:在荒无人烟孤岛独自坚守3年,一人建成一座大使馆
1990年2月24日,经过数个小时的颠簸飞行之后,一架小飞机降落在太平洋腹部一个名叫塔拉瓦的小岛之上。从飞机上,走下来一个50多岁的中国人,他叫吴钟华。
塔拉瓦,是太平洋中部群岛国家基里巴斯的首都。吴钟华的目的,就是在这里筹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基里巴斯共和国外交大使馆。而吴钟华就是这场筹备工作的唯一执行者。
他知道,自己将面临着的是如同鲁滨逊一样的荒岛生涯,但他,毫不畏惧。
接下一个艰难任务,他要去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在世界地图之上,基里巴斯看起来只有米粒一般大小,但这里却被称为是世界上最早迎来黎明的地方。因为它恰好就处在国际日期变更线上,地球上每一个新的一天,都是从基里巴斯开始的。
但这里同样也是被世界所遗忘的角落。
基里巴斯由三个群岛共33个岛屿组成,其中有12个根本无人居住。它总的陆地面积才只有720万平方公里,在20世纪90年代,总人口也只有7万人。
基里巴斯于1979年正式独立,1980就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并没有设立大使馆,有关基里巴斯的外交事物都是由我国驻斐济的大使馆管理的。
虽然太平洋风景如画,但基里巴斯却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这里缺乏淡水,土地贫瘠,没有报刊杂志,更遑论广播和电视。
这样一个小小的落后的国家,为什么到了20世纪90年代,一定要派人专门在此设立大使馆呢?
这其中,有着极为重要的政治意义。
在中基建交9年之后,1989年,台湾当局忽然派人到基里巴斯,用巨额的经济援助作为诱饵,让基里巴斯与其建立所谓“外交关系”,以谋求在国际社会上获得更多的支持票。听到这个消息,中国驻斐济大使馆立即派人到基里巴斯去处理此事。
接下任务的正是在驻斐济大使馆担任一秘的吴钟华。
大学学外语,他立志要为国家外交事业做贡献
吴钟华祖籍河北,生于抗日战争的烽火之中。新中国成立之后,满腹报国热情的青年吴钟华意识到,外交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他立志要成为一名外交官。1958年,19岁的他考入南开大学外语专业,数年寒暑苦读,毕业之后,终于达成愿望,进入了外交部工作。
吴钟华先是任职于外交部的礼宾司,后来又到我国驻外大使馆工作,到过巴基斯坦、斯里兰卡,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也曾留下他的身影。
多年的磨砺让吴钟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1989年,他先后八次往返于基里巴斯和斐济之间,利用卓越的外交才能斡旋,打消了基里巴斯与台湾“建交”的念头。
在这段时间的工作当中,吴钟华深切的体会到基里巴斯这块外交阵地的重要作用,于是向外交部提交了申请,建议尽快建立中国驻基里巴斯大使馆。很快,外交部的批示下来了,让中国驻斐济大使馆负责筹建,但具体负责工作的是吴钟华和他的妻子。不过,由于妻子在国内有事,实际前往基里巴斯的就只有吴钟华一个人。
连续工作十八小时,他把腿都累僵了
虽然是首都,但相比这个群岛国家的其他岛屿而言,塔拉瓦也并没有发达多少。这是一个狭长的岛屿,宽度只有一二百米,如果从空中俯瞰,它就像一片漂浮在海洋之上的树叶。蔚蓝的太平洋,映衬着岛上的椰子树和茅草房,看起来美丽的如同世外桃源。然而,孤身前来的吴钟华到了之后才发现,在这里生活,吃穿住用,样样都是难题。
但他并没有丝毫气馁和懈怠,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开始了艰难的筹建历程。
大使馆的雏形是一间租来的茅草房。吴钟华在草房前挂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馆的铭牌。他决定要在2月28日召开一场招待会,以宣示大使馆的开馆。
举办一场国际规格的招待会可谓是千头万绪:会场布置、食物准备、印制请柬、邀请宾客……需要各类工作人员:招待员、厨师、司机、礼宾、主持人……但作为大使馆的唯一一名工作人员,吴钟华将这些工作包揽下来,三天的准备时间当中,他几乎不眠不休:收拾房间、订购饭菜,装电话、传真,购买汽车……
2月28日,招待会如期举行,基里巴斯的总统及夫人,诸多内阁成员以及来自英国、澳大利亚等国的驻基里巴斯的高级专员们到场参会。他们对于吴钟华以一己之力而筹办的招待会赞叹不已。
招待会上,吴钟华表示将为中基两国的友好外交关系做出努力。这一天,他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累得双腿都僵硬了。
身体虽然疲累,但是大使馆终于正式开馆,工作也步入正轨,这是让吴钟华最为欣慰的事情。
作为馆长,也是唯一的工作人员,与基里巴斯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诸多事物,以及礼宾交际、拜会宴请等所有工作,全部都由他一人完成。
需要物资时,他是采购员和司机,准备饭菜时,他是厨师,礼仪活动上,他是招待员,使馆建设时,他又是园丁、会计。
他一个人设计了使馆的大门、院落、车棚,买材料、雇工人,甚至亲自上手,他捡拾废弃的水泥块,每天下班之后,在使馆门前铺几块,三个月的时间里,一条小小的水泥路就建成了。这个50米长的院落地里的一草一木,都倾注了吴钟华的心血。
升国旗对于一个使馆而言的意义不言而喻。但在最初,大使馆并没有固定的旗杆,因为在整个塔拉瓦岛上,都买不到旗杆。吴钟华于是自己设计、寻找材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在使馆里竖起了旗杆。当他独自唱着《义勇军进行曲》,一个人将五星红旗升起在自己制作的旗杆上,让其飘扬在大使馆的上空之时,禁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经过七个月的勤劳作,大使馆从一间小草房变成了标准的宅院,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缺水缺粮又缺菜,他面对的样样都是难题
三年的时光之中,吴钟华在此艰难守护,期间所遇到的艰辛,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吴钟华首先面临的就是最基本的喝水和吃饭的问题。虽然四面环海,但岛上淡水极为缺乏。在建设房屋的时候,吴钟华就想到了这一点,安装了可以收集雨水的水泥罐。这些浑浊的雨水就是他赖以生存的生活用水。
而粮食则更加宝贵。对于中国人而言,有米饭、面食、蔬菜才叫吃饭,然而,这一切在基里巴斯则是妥妥的奢侈品。岛上的土地含沙量极高,根本不适宜农作物生长,当地人都是以鱼虾为食,而且都是生吃。吴钟华的补给来源是每两个月来一次的澳大利亚商船。
有一次,因为台风肆虐,商船没有能够按时抵达,而吴钟华这时候只剩下不到两天的粮食了。他在岛上四处寻找,却根本买不到一粒米。他不得不订下机票,准备去临近的马绍尔共和国买粮。幸运的是,在当地的警察局内部的小商店里还储存了一些大米,吴钟华买到了十几斤,总算度过了这场危机。
由于补给的间隔时间太久,吴钟华不得不省吃俭用,把蔬菜当宝贝一样。哪怕是剩下一个小的菜疙瘩,一片蔫掉的菜叶子,他也舍不得扔。后来,他听说当地有一种树上的叶子可以吃,于是开始采摘树叶,甚至将地上长的青苔采摘下来进行晾晒,煮汤的时候放进去当做“蔬菜”。每次到其它国家公干出差,他都要在当地购买大量的萝卜,晒成萝卜干之后,带回来作为储备蔬菜。
在基里巴斯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吴钟华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肉。当地人也会食用猪肉,但是食用方法十分原始,不是切片炖煮,而是烤整猪。吴钟华跑遍了整个塔拉瓦,就希望能够买到一小块猪肉,但无奈的是,当地人就是不肯将整猪割开售卖。最终,吴钟华还是过了一个没有肉吃的年。
好几次险些命丧异乡,他把“后事”都交待好了
一个人独自在异国他乡,坚守一座使馆,往往会遇到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
有一天,当地警方在大使馆附近发现了一枚二战时期遗留的炸弹,重达400多公斤,因为随时都有起爆的风险,警方需要立即排除,但是这需要时间,吴钟华只能离开使馆,在外流浪,饿了一天。还有一次,他乘船外出公干,结果在海里遇上了暴风,所乘坐的船只在海浪里上下翻腾,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而即便是在岛上,也时常会遭遇意外。吴钟华有一天在海边一个人散步,走着走着忽然身体一下子飞了出去,原来他被一辆摩托车给撞倒了。幸好被当地人发现了送进医院里。等到他从昏迷当中醒来之后,自己感到十分后怕。
作为大使馆唯一的工作人员,如果自己遭遇不幸,那么留在使馆中的文件以及经费,岂不是无人知晓,无法交待了?从这次车祸之后,他就在笔记本中用中文写好大使馆的相关事宜,将“后事”交待清楚,以防备一旦自己不测,前来接管的人员可以顺利完成接管工作。
清苦的物质生活、危险的境地还可以忍受,但那种漂泊的孤独感常常让吴钟华黯然神伤。尤其是生病的时候,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最是难耐。
1990年6月25日,在中基建交十周年纪念日的庆祝活动中,由于事务繁琐,连续工作几天太过劳累,吴钟华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他浑身出汗,心痛如绞,心知是心脏病犯了。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撑着病体,坚持每日开馆,不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耽误一天的工作。几个月之后,他又突发高烧,为了坚持工作,他想扛一扛就过去,结果却越来越严重,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自己患了肺炎,但他仍然不肯住院,因为使馆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去做。为了尽快恢复健康,吴钟华每天开车到医院去打点滴。因为身体虚弱,有一次他竟然不小心把车开到了海滩里,幸亏当地人帮忙才把车推回到了大路之上。
父亲去世都没能赶回国,他为国家不辱使命
由于基里巴斯远离大陆,通信不畅,吴钟华与家人的联系十分有限,甚至曾经中断数月。1990年4月23日,吴钟华收到了一封家书,但信上的内容让他顿时心痛不已,原来,他的父亲去世了。
而当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之后。这让他痛不欲生,想起农民出身,不辞辛劳将自己培养成为一名大学生的父亲,他泪流满面。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吴钟华为了职责无法回国在父亲面前尽孝送终。然而,巨大的悲痛却只能忍在心里。因为这一天,当地要举行庆典仪式,作为受邀嘉宾的吴钟华只能强压悲痛,强颜欢笑前往参加。
吴钟华始终严格要求自己,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他只犯过一次单词拼写失误,而且很快就纠正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吴钟华独自一人坚守在遥远的基里巴斯,过着艰苦的如同鲁滨逊一般的生活,为祖国的外交事业默默奉献。因为他是受命于祖国的中国外交官,他深爱着我们伟大的祖国。
1992年,吴钟华接到命令,离开基里巴斯回国。在离任的这一天,他最后一次升起了五星红旗,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使馆,回望过往的三年时光,他无怨无悔,因为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做到了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