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景】戏说灶神

戏说灶神

有话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如果抛开理想、抱负之类抽象“要素”不论，则我们的生命需求，还真就不外乎这些。而吃喝兹事，莫不仰仗于灶。虽则林林总总食物中，多有可以“生吞活剥”的，我们的祖先也确曾茹毛饮血过；但毕竟不及通过灶的鼎鼎调和，更能让人大快朵颐。

最初的灶，想必是用石头垒砌而成；吾乡现在还有“三块石头搭个灶”的俗言。而男女结婚成家、分门立户，也常被叫做“支锅立灶”。由此可见，灶于人的重要，无论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蓬牖绳床之辈。

灶的更重要之处，或许还在灶房（即厨房）。至少，在玉皇大帝看来，灶房应该是人间情报的汇集处。想想也是：人一天劳作下来，手脚虽疲乏不堪，嘴却依然精神；而食物尚在锅里煮着，不甘寂寞的嘴们，便忍不住要说说话；往往，炊烟袅袅飘绕之际，便是人们闲聊评议“张长李短”之时——如此重要、直接的信息，玉帝岂肯放过？所以专设“灶神”以听取搜罗，并要在每年岁末召集众灶神汇总情况，以便据此为凭，决定来年的赏罚奖惩。

表面看来，灶之为神，其辖区、职权显然不及其他神众。但人们对灶神的尊崇，却远高于其他诸神：财神不过“元帅”，门神更只“将军”，灶神却是“王爷”；即所谓“灶王爷”。迷信人家，玉皇可不供，观音可不供，灶神却不可不供。吾村有一土谷祠，早已破败不堪，一年四季，也难得有人前去拜访探望那个叫土地的“老爷”；但每年祭灶，却是所有人家都必得履行的仪式、必得完成的功课。

祭灶在农历腊月二十三。据说，次日一早，灶王爷便要上天禀事，汇报工作。此俗不独吾乡，江浙一带亦有，不过叫“祝福”而已；这从鲁迅先生那篇著名的小说可以得知。其时，家家户户都得以糖果甜物奉于灶神；还要焚香化纸，斟酒叩拜；“饯行”之外，也祈求灶神“上天言好事，下界降福音”。

此俗之早，远在汉代。据《后汉书》记载，一叫阴子方的商人曾于腊日邂逅灶神，因以黄羊献之而得大发。人们得知，便纷纷效仿，遂成习俗。

宋人范成大《祭灶词》一诗中，有“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东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未典礼。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之句，详叙祭灶之隆重神圣。“猪头”、“双鱼”之类，不过是对灶神的贿赂；其目的，也不外给以“甜头”，使之“吃人嘴软”，隐恶扬善。所以范诗后面，还有“……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诸语，表明祭灶之目的：“乞取利市”——利市者，一指好买卖，二指吉利、好运气，三指节日、喜庆所赏的喜钱。

灶之重要意义，还可从“与其媚于奥，勿宁媚于灶”这句古话中看出。其意指，若要送礼行贿以求谄媚，与其窥视“堂奥”前门，不如绕道“灶房”捷径；因为，一般说来，灶房要比堂屋偏僻，不显眼；而行贿受贿之事，又不能不鬼鬼祟祟，避人耳目。所以“媚于灶”也便等同于今人所谓“走后门”。

现代的情形略有变化，但“媚于灶”仍不失为良策。因为掌管灶房者多为主妇；而主妇，除天生心软、好说话外，也和灶神一样爱贪小利，喜尝甜头。倘能讨好主妇（媚于灶），走“夫人路线”，行“曲线救国之道”，通过“枕头风”、“耳边风”，便常能“无往而不胜”。

细想来，灶神不过一介小官，却能让家家户户小心伺候，虔诚供奉，只是因为他拥有实权，能掌管乃至主宰具体人家来年的祸福财运。倘这说法能够成立，我们就不难理解“官不在大，有权则灵”的玄奥；而“不供玉皇，只敬灶王”，也不过是因着“县官不如现管”之故。如此说来，在贪脏受贿、吹牛拍马等“不正之风”方面，人神之间，原是没有分别的。

只是余生也鲁，只知现在所谓的“灶神”的实权，本是“玉帝”（人民）赐予的，不知何以竟要人民去祈求赐福；也不知“玉帝”是在何时、因何故而“沦落”为求人之人的。恳望有人能明以教我，亦不妄我作此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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