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造出西安最美院子,又跑到浙江山沟,设计建造“中国样板村”
2020年,入选“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推荐村”;
2019年,入选“中国美丽休闲乡村”
2018年,入选“国家首批绿色村庄”;
……
小村毛岙(ào),原本隐匿在群山之中,寂寂无名,现在它已成为全国乡村振兴的样板村,作为整个村子的设计师,西安自在空间创始人逯杰在此深耕5年,他见证了毛岙从一个普通乡村变成“浙江先进”,再变成“全国先进”,再成为“全国样板”。
缘起,是因为“勿舍书吧”。
“勿舍”书吧改造前
这本是坐落在毛岙村口的一栋普通村民住宅,但一条小河从房前流过,河边还有一棵百岁槐树,十分入景,村领导希望把这个久已闲置的房子利用起来。
当时,作为设计师的逯杰给出了这套房子的定位:做一个集阅读、交流、亲子等于一体的“书吧”。建筑形式在尊重原有的基础上延伸出二层空间,用落地大玻璃窗实现室内与自然的充分对话。
“勿舍”书吧一层
“勿舍”书吧二层
面对房屋遗留的“欧风”,他的办法是“将计就计”:屋顶红瓦采自匈牙利,门口花园仿若托斯卡纳,但进了室内,则成了“美的变调”,如果一楼感受到的是苏格兰风笛的悠扬,上到二楼,飘来的则是《高山流水》的雅致。
书吧建成后,逯杰为其取名“勿舍”,意为“可以老去,不曾舍弃”,一亮相就传遍朋友圈,杭州、上海都来人打卡,“打动人的不是风格的融汇,而是材质的真诚。”之后不久,他成为整个毛岙村的设计师。
设计村庄被分解在七大工程之中,包括村容村貌提升、乡村道路提升、标识导视提升、旅游环线提升等。
“乡村振兴的关键在于人,但是靠村民本身是不行的,需要有外界的力量为其赋能,设计可以创造希望,改变乡村。”
以下为设计师访谈实录整理
1、
朴里:设计乡村和设计一个单纯项目,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逯杰:涉及到的空间类型更丰富,牵扯到的事和人更多,但真正的核心,做乡村设计,一定要围绕着产业振兴,因为乡村振兴的核心是产业振兴。换句话说,如果设计乡村只是单纯追求“颜值好看”,而不和产业发展挂起钩来,其结果就是不负责任的。
朴里:你的设计怎么与毛岙的产业发展相结合?
逯杰:首先就是搞清楚毛岙的产业发展,以前,毛岙是个很穷的村子,近20年来,一直在发展,其背后的核心就是“生态振兴”,所以,围绕着这个点,我们给村子确定了设计定位:一个山水林田湖生命共同体的样板乡村,身心皆归的乡村生活体验地。
朴里:现在不少乡村都提出要打造“田园生活体验地”?
逯杰:我这些年也考察了不少乡村,有一些设计感很强,但是我觉得“赋能太重”,就是设计师要把改造对象变成一个体现设计高度的作品,看起来高大上,但其实脱离了乡村的气质和村民的生活;另一个问题是“过度民俗化”,所有的设计服务于商业利益,并不和原住民发生互动。
我坚持用“用自然的手法塑造原乡”,先用“自然”复原自然,避免用“装饰”过度干扰环境,同时引入现代设计手法,实现环境的干净、有序,并能长期维护。
比如,在处理“毛岙游客服务中心”的地基时,发现两处山坡之间藏着一条用于排洪的小溪,如果堵住小溪,不利于排洪,如果任其流淌,山坡的稳定性会受到影响,我们就根据现场情况,顺势而为。
我请来了有着丰富造园经验的尾前博正老师,把两侧山坡筑满石头,再将溪水做成三叠瀑布,并设计蜿蜒河道,形成游服中心的配套景观。
整个工程花了近两个月,耗费了1000吨石头,看起来,景观似乎并不是那么美,但实现了固定山坡、防止水土流失、形成瀑布水景的多重作用。
朴里:就是所有的设计基于对乡村的尊重,再发现它的美,挖掘它的美?
逯杰:就是修复自然、融于自然、高于自然。
2、
朴里:刚刚接手设计村子的时候,毛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逯杰:村子的发展劲头挺强的,但整体的村容村貌存在着过度装饰、杂乱、陈旧等各种问题,比如屋顶风格杂乱、墙体脱落、太阳能热水器无序摆放、山体裸露、河流残留垃圾等等吧…
毛岙旧景
这些问题琐碎、麻烦,但村民们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利益也是纠葛在一起的,“大拆大建”行不通,只能从一点一滴开始,甚至各家的菜地、院墙、猪圈以及门楼上的瓦片怎么摆放,都是一家一家去指导。
朴里:村民会听你的吗?
逯杰:一开始是有抵触的,但是时间长了,当村民知道了你的真正用意,就会很支持,还说“他是设计师,他说弄成啥样就弄成啥样”,农民都很现实,当他们看到了现实的利益,态度自然就变了。
朴里:现实利益是什么?
逯杰:人,就是来村子的游客越来越多。
朴里:还是因为村容村貌变美了。
逯杰:其实,我们做的大量工作就是一个个细节的落实,包括河道清淤、道沿植草等,然后在潜移默化中,赋予乡村更高的审美品味,比如我强调道路要有标线,学过素描的人都知道,画人物只要先勾勒出衣角,人物立刻就有了层次感,标线就仿佛“村庄的衣角”,一划上去,村庄就有了质感。
我坚决反对画墙画,墙面就是白白的、干干净净就好。乡村设计的一个关键是,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在于你坚决不做什么。
朴里:好比一个淳朴的乡下姑娘,只需要擦掉脸上的灰尘,自然会流露出纯真的美,浓妆艳抹,反而不伦不类。
逯杰:是这个道理。
3、
朴里:设计村子,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逯杰:改变观念。“美丽乡村”发展的第一阶段,最显著的问题就是模仿城里,修建各种景观,花园,结果千村一面,乡村的“个性”被抹杀了。
当时,我们提出了一个“打造景观农业”的方案:因为毛岙村海拔高,种出来的菜,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更好,附近村子的人经常去毛岙摘菜。
如果能后山的零散耕地利用起来,做一个“山地有机蔬菜基地”,再把村内的部分土地做成“景观菜园”,供游客采摘,这不就是把种植、展示和销售结合起来,多方受益?方案报给了村领导,都觉得主意不错,可是村内大部分闲置土地是花园和绿地,没有多余土地做“景观菜园”。
我很坚持一定要让花园复种成“菜园”,农村就是种菜、种地的地方,不是造花园的地方。
……现在去毛岙的游客,走的时候汽车后备箱都装得满满当当。“去公园化”是我一直的倡导,就是让农村回归它本来的样子,成为城里人的向往,而不是让农村成为城里。
4、
朴里:说说你为村子设计的项目?
公共卫生间
慈孝食堂
游客服务中心
逯杰:总共设计了慈孝食堂、文化礼堂、公共卫生间等,刚才讲,乡村设计的关键之一在于“止”,换句话说,只有知道了如何“止”,才会知道哪些需要“不止”,需要赋予。
文化礼堂改造前
文化礼堂改造后
文化礼堂是其中一个重点改造项目,原本的文化礼堂已成危房。考虑到浙江是宋文化的传承发扬地,所以礼堂建筑借鉴“宋”风,屋脊、屋角皆有起翘之势;与之相邻的空间做成开敞自然的“议事长廊”,增加小村文化意蕴的同时,也将文化活动和村民议事的功能拉通。
朴里:这些所有的项目,从设计到施工都是你的团队?
逯杰:从设计到施工,包括建筑、室内、园林等都是和我保持长期合作自己的团队,有不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匠人。按照通行的做法,设计师只做最擅长的“核心”的业务,然后将其他业务外包,这样省时省力,可我确实没法接受。
我习惯“一竿子到底”,一切要亲自感受、体验,这就是我的性格:“勿舍”民宿的后面,有一条小河,村民用于取水已长达百年,只有到了现场,才能触摸到这条河与村民的感情、聆听到与民宿的关系,于是清淤、筑石、修河道……
在“游服中心”的门口,发现了一面爬满藤蔓的老墙,是留下还是拆除?现场的感受告诉我,留下这面老墙………
做乡村设计,重要的是“呈现度”,在于过程中的发现、深入,一边做一边调,不断优化,直到找到最佳的落成方式。
5、
朴里:村子的面貌焕然一新,村民的面貌也会改变的。
逯杰:风貌变了,风气就跟着变了,光着脊梁闲溜达的人在村子里看不到了,每家不用叮咛,都把庭前院后打扫得干干净净。
朴里:现在村民的平均年收入是多少?
逯杰:就拿住宿业来说,在“勿舍”品牌的带动下,村子里已经发展了十几个农家乐,平均每家一年的收入能达到30万元,而且村民的收入比较多元,有分红、房租,还有农产品……
作为设计师,我更看重的是他们的自信心和尊严感是不是找回来了,现在年龄大的村民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而且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回乡创业了。
6、
朴里:毛岙取得了这么好成绩,未来还会继续合作吗?
逯杰:作为设计师,为毛岙的成绩感到非常自豪。毛岙的发展是在政府的支持、带头人的智慧等多重因素的共同推动下取得的,设计是其中一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就是“拔了草,栽了苗”,相信后面的人会干得更好。
朴里:现在有别的村子邀请你去做设计师吗?
逯杰:有,但是能否合作要看机缘。在毛岙整整5年,我深刻地体会到,乡村设计不仅要考虑地域文化、生活习惯、民俗民风等多种因素,更是一项需要综合各方利益的平衡工程。
如果没有当地各级政府以及民企投资人的信任和支持,我的设计意图就无法落实;如果不是“勿舍”品牌给村子的发展带来拉动作用,村民们也不可能对一个外地来的设计师言听计从……
表面上看,这就是一个项目,但所有的一切不是能复制的,而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一个“独一无二”,对我而言,只有感谢和感恩。
朴里:期待你的下一个机缘。
逯杰:谢谢
……
毛岙村
地址:浙江宁波江北区慈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