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谈小小说简论
生活阅历与写作趣味
杨晓敏
一个作家在写作中，多受人生阅历与工作环境的影响,往往带有作家个性化的主观印痕。莫小谈出生在农村，生长在城市，贫穷的儿时记忆，城市的蜗居生活，让他对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群，有着较深的了解。警察职业，又让他多与一些社会边缘人打交道，对于他们的生活与命运，有了更多的关注与感悟。
莫小谈笔下活跃着的各色人等，他们在生活中的努力、挣扎乃至奋斗，最终换回的也并非全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生活中有励志人物与圆满故事，但生活中也有诸多的无奈和残酷。写悲剧并不是偏好悲剧，而是以一种文学的眼光，来探究“生命与文学”的内在关系。于是，这些熟悉的小人物陆陆续续地走进了他的心灵，化身成为了作品中的主人公。
《窗外》通过一扇扇窗，透析人情人性，关注在城市打拼的底层小人物的命运悲喜。通篇似一种情绪的自然流淌，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借“窗子”这一特殊道具，自然而又真实地展开情节。这是一篇有独特构思的小说，把视角放射开来，以诗的跳跃式思维进行叙述与推进。
窗是公交车的窗，购物大厦的橱窗，车间的窗，也是人心中的一扇窗。几扇窗依次打开，窗内的子女在有意无意间就看到窗外的乡下父亲——他在坍塌的废墟旁，用力抡锤，抽拉建筑里的钢筋；他在商场的橱窗外，与人争抢一个废旧纸箱；他在车间的打铁炉旁，挥汗如雨的打铁。这里的父亲，是千千万万个穿梭在城市高楼大厦间的乡下父亲。父亲的形象清晰立体，作品主旨瞬间哗然绽放，意味深长。他们卑微而努力，用血汗给儿女一份光鲜体面的城市生活，也给子女带来五味杂陈的感觉。
子女的这种矛盾心情，在眼下也许有广泛的代表性。尤其那些通过挣扎奋斗，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年轻一代。低微的农村出身与城市相对光鲜的现实，给他们带来无法摆脱的痛苦阴影。读《窗外》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朴素的文字，含蓄的情感，属走心文字。远离故乡的游子像是城市中的一尾尾游鱼，流连于车水马龙间,步履凌乱匆匆，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家乡的亲人。每一个游子的心中都珍藏着一张父亲的剪影，时不时晒一晒，释放一腔惆怅，让我们也看到了年轻一代都市寻梦人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
连一文，是莫小谈笔下一个小人物，也可谓众多底层小人物的缩影，作品揭示的正是他和这类群体的生存现状。艰难的处境，并不曾让他们放弃对生活的热情，他们依然胸怀梦想，努力生活。在《记得买一份今天的报纸》《买米的钱不能买布》等小小说中，连一文这个人物曾两次出现，可见作家对这个人物所倾注的深情，以及所体现出的对弱势群体的悲悯情怀。在“怎么写”的选择上，除了技巧的层面，当然也包含写作者的审美趣味和情感倾向。
《记得买一份今天的报纸》中，连一文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员工，以每月那点微薄的薪水，艰难地支撑着家庭的开支。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中年，让连一文在平时的工作中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闪失。父亲重病住院，连一文不敢向单位请假，为完成业绩，破天荒在工作中作假。作品以时间为叙述节点，宛若手术室外报时的闹钟，极为巧妙地渲染了作品的紧张气氛和人物的焦虑心情。善良的考核员张大姐，知情后对他网开一面，不动声色地替他遮掩过去：“记得买一份今天的报纸”，是提醒，抑或是一份同病相怜，此举虽有背规章与原则之嫌，但毕竟人心向善，彰显出人性的温暖。
《买米的钱不能买布》中的连一文，儿时有一个愿望——想用姐姐的嫁妆钱买一条喇叭裤。但被母亲断然拒绝：“不行，买米的钱不能买布。”就这是样一位恪守家规的母亲，在生活的沉重挤压下，最后不得不卖掉自己早已选好的“墓地”，为病重儿媳筹钱治病。作品在讴歌伟大母爱的同时，也反映出生活中的无奈与艰辛。有时候，尽管我们使出全身解数，但依然不得不用“买米”的钱去“买布”。这就是生活，也是作家对人生的深度思考。
《杀意》从一句“上街买刀”拉开了悬念，谁会是那个“挨千刀的”？情节展开，充满着一份浓浓的“杀意”，读来令人心惊胆寒。 “刀既出，必见血回鞘。”不堪忍受丈夫冷落的妻子，从血腥的武侠电视场面中受到启发，决定杀死那个“挨千刀”的男人。作品在回忆与现实中交替闪回，把这位妻子的心理刻画得千回百转。由爱到怨，由怨生怒，继而生恨，层层递进的心理刻画，“杀意”也越聚越浓，读者的胃口也被吊足。
常言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杀意》则反其道而行，写一对走出贫贱发家致富的夫妻，因为丈夫生意场上的繁忙，两人的婚姻生活质量反倒下降，以至于让那位无所事事的妻子由怨生恨，在心里把男人“杀”了千次。作品构思不落俗套，叙述节奏张弛有度，尤其对语速的把握十分到位，将一段夫妻感情写得畅快淋漓。作品的心理描写真实细腻，结尾的意外反转，释放了满篇“杀意”：妻子杀鱼时的娇嗔一笑，爱意弥漫，前嫌尽释。“今晚，我杀鱼，你烧饭。”结尾可谓温柔一刀，所谓的“杀意”乃是浓浓的夫妻情深，“挨千刀的”何尝不是一种夫妻间戏谑的昵称。
作品首尾照应，从武侠到生活，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被巧妙地串联在一起。尽管结局圆满，但作品还是给人留下诸多思考的空间：婚姻围城里的两个人，到底该如何相处？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幸福？也是见仁见智吧。
《婚礼》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向读者讲述了一场别具一格的婚礼——一场只有新娘没有新郎的婚礼，由新娘“我”娓娓道来，伴随着婚礼的进行，事情的前因后果，渐渐清晰。新郎勇的形象也飒然立于读者面前。英雄牺牲，爱情不灭。勇为职业献身，新娘为爱情勇敢地走上婚礼现场。
所有的承诺都随着新郎的牺牲而定格，而婚礼还在继续，新娘把戴着结婚戒指的手高高举起，让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新娘的幸福，这份含泪的幸福见证了一份爱情。真正的爱情不会因为生命的终结而止步。老题材写出了触动，想来是那一份沉重的职业奉献背后，深藏着一份执著的爱情守候。那场婚礼，注定会感天动地，让人过目难忘。
《稻草》攻于心理战术，似乎更符合莫小谈的警察身份。郑新拜预审专家黄玄梁为师，随师傅南征北战，整天与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往往在置于犯罪嫌疑人绝境之时，方才缓缓给予一线希望：唯有坦白才会从宽、才会有生的希望。师傅谓之为预审技能诀窍之救命稻草。稻草是希望，但有用吗？明知没用，为什么还要抓？因为求生欲，人越处绝境越想求生，内心的希望是压垮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作品善于揣摩人物心理，稻草这个道具选择恰到好处，通过师徒两个人的教与学，失与救，很好地诠释了稻草在不同心理战中的作用，尤其是在师傅跳楼与拉回之间，稻草的分量尤显其重。
小人物们的苦涩泪水，奋斗与挣扎，构成了莫小谈作品的主要基调。这既与他的人生阅历有关，也与他的文学追求有关。“我们都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期待着从尘埃中开花。”莫小谈试图以文学的视角，关注和揭示小人物的命运，记录他们喜怒哀乐的真实生存。因为作家始终相信，生活中总有阳光在不经意间掠过，它一直在给热爱生活的人们希望和勇气，
莫小谈的作品散见《人民日报》《人民公安报》《小小说选刊》等国内报刊，多次获得各种文学奖项，著有作品集《一个人的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