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 那屋，那事，那人，那窗!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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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那事，那人，那窗!》
作者｜云泥（黑龙江佳木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念那些日渐消逝的老屋。常常坐在楼宇之间的窗台前，望着对面的高层里的万家灯火，又在午夜里一盏一盏的熄灭。
那些灯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常幻想在我心里的那盏盛着煤油、冒着黑烟莹莹如豆灯火，一家人围着火盆的亮光里倒映出来的一张张笑脸。还有那老式门栓被拔起，门轴因为缺油而发出的吱拗的声音。这一切都会勾起我对一间老屋的怀想。
“ 哗”的一下，那扇老屋的门被推开，记忆里最深的画面就是二姨夫肩上挎着一捆麻绳，手里拿着鞭子，腮边的胡须杂七杂八，参差不齐，头上的那顶老把式的帽子，一边卷在上面，一边又耷拉。每次二姨夫一进门就会摘下头上的帽子顺手在身上拍打几下，阳光透过老屋，灰尘就会争先恐后的舞蹈。
姨夫把夹在腋下的马鞍绳索和鞭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屋角，来到水缸前，操起漂在水缸里的用大葫芦做的水瓢，舀起半瓢水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朝天。“啪”的一声，空了的水瓢船一样又在水面上漂来漂去。
二姨家外屋的锅台与里屋有一堵墙，墙上开了一扇只能放下一张脸的小窗，那时候家家都为了节省煤油，一盏灯放到那扇小窗台上，灯光就会被切成两半，那扇小窗被煤油熏得黑黑的，仿佛隧道的入口，正因为这样它给了我无限的幻想。
二姨如大户人家的太太穿着大襟衣裳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长长的烟袋，跟前放着做活计的用纸糊出来的笸箩，里面放着纳了一半儿的鞋底，阳光穿过一半玻璃一半纸糊的窗户，散落在二姨面前的笸箩的边缘，剪刀和锥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与二姨那长长的烟袋里冒出来的烟草的青烟静动成境。
二姨听见姨夫在外屋卸东西的声音，把没抽完的烟斗在泥火盆里磕了磕，剩下的烟丝在火盆里自生自灭。二姨放下烟袋从小窗里递给姨夫一把小的不能再小的笤帚疙瘩，姨夫在外屋把自己从上到下扫了个遍。笤帚迷子扫在粗布衣裳的声音那么有节奏和质地。唰唰唰……唰唰唰……仿佛电影里加了音效后的回响，重重的叩进我的耳鼓，而后，姨夫就同屋角的那些沉静的物件儿，无声的走进里屋，站在炕沿边等候二姨的差遣。
这一切被靠在一扇木门前，穿着花衣裳，梳着羊角辫，流着鼻涕的我看个一清二楚。那个时候还不懂得小资小调，反正还不到七岁的我觉得这个画面美极了。这一切都是无声的，一身粗布衣裳的二姨此时宛如皇家庭院里的女子，高贵而沉静。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漏下某个细节，这时候姨夫就会从他的怀里摸出一块糖或者饼干递给我和表妹，弹着我的脑袋瓜子，笑眯眯的说：小丫蛋子，出去玩儿吧。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脚下轻盈，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户既是人的眼睛又是人的心灵，二姨家的那两扇窗是可以上下翻动的，上面是玻璃，下面是纸糊的，夏天里，你可以掀开一扇把它挂在用狍子蹄子做成的钩子挂起来，坐在炕上仰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流云，你可以躺在竹席上看窗外的云卷云舒，还可以闭目听雨声蝉鸣。过去的农村还没有窗帘一说，家家都把窗子的下半部分用纸糊了，挡风挡雨挡隐私。对于住在城镇的我来说充满了好奇，总有种想用手指蘸了唾液把窗户纸撮个窟窿的冲动，每到这时，表妹的眼神都如刀似剑的扼杀了我的好奇，伸出手的又缩回，并悄悄的藏在背后。
那个时候跟表妹比她是富足的，不是因为生活富足，是二姨家有个偌大的菜园，有果树有一脚就能踏过的篱笆，表妹可以肆无忌惮的穿过老屋的后门，穿着毛边布鞋，啪啪的四处撒野，每次她都惹得鸡飞鸭拽大鹅抻长了脖子在后面追赶，她就会穿过菜地腾空跃起，跳过东倒西歪的篱笆，身后留下穿着花裙子、躲在开满梨花的树下、被东拽一下、西拽一下，扑楞着翅膀死命追过来的大鹅拧了个正着、哭个满脸花的我。那个跳过篱笆，迈过壕沟的表妹正掐着腰笑出眼泪来嘲笑我是胆小鬼。
在我心里，二姨也许从小家境富裕，她在我心里即使现在过得清苦，但是骨子里留下的一些气质我至今想起来都不能忘记，二姨没有一件饰品，我甚至都没见过她头上有簪子之类的。
就是那个跟姥姥头上一样的黑纱网，网住了她的碧玉性情，网住了她的婉顺，网住了她的沉默一生。
她的故事就如她家老屋一样陈旧，有时候无语就是抗拒，至今我也没有机会问过一声她这一生过得是否幸福，也许有一种生活就像现在一样，无语自祯。但这老屋却令我念念不忘。
特别喜欢住在二姨家，她家的夜晚仿佛藏着很多故事，躺在厚厚的被子里，眯起眼睛听门栓落在另一扇门上的声音，听纸窗棂收起来的脆响，听那双大脚迈过门槛的脚步声，听煤油灯被吹灭的气息，听老鼠在偷食谷子的悉悉索索，听牛郎织女在葡萄架下的碎碎低语，午夜还可以睁开眼睛细数满天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数也数不尽，就像我们每个人心里的故事。
这间老屋我七岁的时候就在此留下了第一次的动情，我爱它陈旧与年轮，我爱它包含了很多只有这间屋子里的主人才能续起来的温情，我爱这间屋子里的那窗，那人，那事，那情。
云泥，本名李翠平，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文化传媒采编。汤原县作家协会会员、汤原县《鹰山文学》期刊任散文组编辑。佳木斯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十七岁开始写作，已经发表文字百余万字，从事编剧八年其中参与编辑的动画片《弟子规》、《中华德育故事》《丝路公主》已由各大卫视相继播出。发表散文集《让我试着单飞》，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纸媒数篇。目前正在编写电影剧本《裂变》《客房》。第二本书籍《碎花如暮》也正在筹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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