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崇龙 || 根在商洛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137）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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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在商洛》

作者｜尚崇龙（新疆乌鲁木齐）

原题目：《割不断的亲情》

　　忽然想到回家，这是在我离开家乡30多年之后，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父母都已经过世，不知不觉有了一种思乡之情。但是能回到哪儿去呢？趁着还没有退休之前，只想在故乡拥有一处小屋，想家了就回小屋居住一阵。

　　然而，老家确实没有什么人了，唯一至亲的人就剩下姨母和舅舅，姨母大母亲7岁，已经90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自己还能干活做饭；舅父小母亲7岁，已经退休多年，从城里回老家居住。我的本家人早已在解放前就分散在陕西商洛好几个县，甚至于后来分散在好几个省，多年来，本家亲戚们为了各自的生存而奔波，之间从来没有来往和走动。

　　回到商洛，我首先想到去舅舅家，娘舅娘舅，娘不在，舅家就是家。这几年老家商洛发展很快，从西安到商洛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不像以前要翻山越岭走一天。晚上商洛朋友安排吃饭，席间多是对家乡变化的赞美之词，从空气质量赞美到森林覆盖，更让人感到骄傲的是现在商洛县县通了高速，从商洛市区到洛南20多分钟，到丹凤只需40几分钟，而这两个地方都有我的亲人，尤其是洛南我从来没有去过，说话间心里想着，在去舅父家之前，何不顺便去洛南一趟？如果能把洛南的亲戚找到该多好！父亲在世时，常常会讲起洛南的伯父及堂兄堂姐们，讲起他小时在洛南的时光，可是我与洛南的亲戚没有一个认识的，仅仅是听说而已。早在2002年，趁着父亲刚刚去世，我回过一次丹凤老家寻亲，见到我的二伯父，那也是相隔了40年。伯父最早见到我时，我只有两岁，再次见到我，我已经进入不惑之年，但是，见了面那种浓浓的亲情，至今让我难以忘怀。伯父那时也年近九旬，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之事，我和你父亲一个父母养大，都是共产党员，虽然都受了不少冤屈，但我们兄弟心里的信仰一直没有改变。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我知道固执的二伯父，在文革中曾经不忍批斗两次自杀未果，而我的父亲更是受到多年的牢狱之苦，其实我真不希望提过去的事，却被二伯父的一句话解释得无话可说。我后悔那次没有在老家久留，如果能坐下来与二伯父长谈一次该多好。二伯父一生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历史教师，他从解放前一直教书到解放后，直到1973年平反。父亲只是一名农村基层干部，15岁便参加了土地改革工作，28岁就被打成了“反革命”。他们兄弟受过的冤屈曾经让我耿耿于怀，但我还是敬佩二伯父的胸怀，更敬佩他们那一代人坚定不移的信念。

　　洛南的伯父，我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父亲以前给我说起过伯父及兄姐的名字。我的祖父原本是经商之人，解放前一直在湖北经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回商洛却没有回丹凤，而是投奔到洛南，因为那里有本家大伯父，况且姑父也在洛南，只有二伯父回到了丹凤，最后祖父去世于洛南，这都是解放以前的事，好象与我非常陌生而遥远。据说大伯父由于解放前做过保长之类的事，解放后一直没完没了被纠缠不清，子女们都抬不起头。

　　当我一出生，也被打上政治的烙印，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称为“反革命”，而我连革命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舅家出身地主，姨父家也是地主，父亲的几个本家兄长们虽然根正苗红，却都有些说不清的历史。所以到了我们这一代，什么也都说不清，好象说起家史会被别人矮了几分似的。

　　我大学毕业就自愿奔赴了新疆，至今已经30年余，以前做过多年的记者，后来又进入到了公务员行业，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有许多来自商洛的同乡，每每商洛人相聚，大家感觉像亲人一般。尤其新疆商洛商会黄当宏会长是洛南人，因而也随着他认识了一些来自洛南的领导，说起洛南，我自然会提起洛南的亲戚，洛南的领导说有机会一定回洛南探亲，这实际是句客套的话，而我并不知道我的亲戚住在洛南的何处，只知道在县城，县城那么大，茫茫人海怎么才能找着呢？有一年新疆亚欧博览会，一位洛南领导突然从我的名字联想到堂兄的名字，我说那是我的兄长呀，他说难怪你们名字是连在一起的。我说，“崇”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辈份，父辈是“志”辈，这在老家是极其讲究的，只要有辈份在，家族永远不会乱。他告诉我，你们家的人都在县城西关，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回商洛我只是抱着顺便看看洛南的心理，至于能否找到洛南亲戚，根本就没有奢望，想着在县城转一圈，就说明洛南这个地方来过。谁知一进洛南，县城那么大，一条河从城中横穿而过，如森林般的楼房，一下打破了我对这座县城的想象，这哪里是县城，分明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城里有十几万人，我到哪里才能找到我的亲人呢？我们的车只好沿着洛河，一直往老县城的西关走。此刻我的心里只有西关，即使没有找到，我也心满意足。走着走着朋友说可能西关到了，我只是感到从大街到了窄巷，人和车都淹没在了高楼里，同时也淹没在人群里。没有停车的地方，到处都是商铺酒店，做买卖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怎么找人啊？于是朋友摇开车窗玻璃，见了第一个人就问我堂兄名字，竟然如此奇巧，那位中年人不但知道名字，他连具体住址都知道：“前面拐过十字就到了。”于是，我们的车前行拐过繁华的十字，问小区出来的一名妇女，她说：“走过了，就是转盘那座楼。”返回到楼下，不知从哪里上楼，楼下全是商铺，开饭馆的，卖手机的……问到第三个人，才告诉我从侧面的院门进去，上到三楼就是我们家的人。

　　那是一个十字转盘，五层楼在整个城市中比较显眼却并不豪华，我该如何介绍自己呢？已经几十年没有来往了，而且我们从未见过面，相互了解的亲人们都已经分别离去，我们只是后来的人，在伯父、父亲的年代，甚至父亲的父亲年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从丹凤县城来到洛南县城，我们说不清楚，只留下一丝丝亲情还有我们的姓氏无法改变。我只好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只有名字在家人面前才是最为敏感的。“你是丹凤来的亲戚吧？”问我的是从未谋过面的大嫂，我说是的，不过我是来自新疆。嫂子很激动，她很快通知在外面的大哥及侄儿们，并告诉我，我提到的崇民兄是排行老二，已经去世了，这个我已经知道。一家人穿越了两代才开始的见面让我激动不已，我终于找到了魂牵梦萦的亲人。

　　尽管岁月在洛南盆地上划出过多少皱纹，但永远割不断我心中的亲情呀！我知道我们家在外面漂流得太久了，从祖父开始，他就不停地把生意的船开进河南、湖北，等到他开不动了，他想到了故乡，然后将自己的生命葬在洛南的土地上，因为这里有他的侄儿，我的大伯父。但祖父绝对没有想到，他歇息了，我们家漂泊的船却一直没有停止。祖母把我的父亲带到山阳县，然后解放了，15岁的父亲参加商南县的土地改革，然后又由于因为政治问题，我们离开商洛，去淳化，走泾阳，以至于我大学毕业奔赴新疆。这是一艘怎样的人生之船啊，怎么就没有停泊的时候呢？

　　等大哥及侄儿都回来了，一家人的话匣子就像洛河的流水，说不完的往事，倒不尽的亲情。我的大嫂算是比较健谈之人，大哥虽然做过教师，但因为耳朵有些背，大嫂就成了我们之间的传话人。我知道那个不堪回首的年月，大家都吃尽了苦头，特别是政治上所吃的苦头。作为当时过来人，非常清楚那个时代，普通的老百姓人家，只要家里有一人有点历史问题，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会影响到子女亲戚们的所有前途，当不了兵，升不了学，参加不了工作。大哥说他那时只是想当名教师，就是因为伯父的历史问题，直到“四人帮”粉碎后，自己才如愿以偿做了教师。然后就是家中现在的五层楼房，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其中与邻里发生的争执，当时几乎惊动了整个洛南城，甚至整个商洛。

　　我不想与家人谈论起那么多不愉快，好在我们如今生活都很幸福，家人能够见面，已经让我欣喜不已。回到商洛能够与洛南的亲人相识，真的有些意外，而且我是丝毫没有心里准备，因为我已经安排好，先去丹凤棣花平凹家乡清风街一游，那里朋友在等着，然后再回山阳舅父家。在洛南没有久留，没有在大哥家吃饭，没有很好地与家人叙叙，连我的姐姐匆忙赶回家没有见上我，让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终于见到了从未谋过面的亲人，心里一直兴奋不已，原来我们家也有这么一个大家族啊！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整个商洛隐藏在群山环抱之中，那里是我的故乡，因为有亲人，故乡才是那么亲呀！在回来的路上，我在微信里写了一首诗，朋友们给了许多工作点赞，我的商洛朋友留言：非常理解老兄对商洛三县之感情，有空多回家乡看看。我感谢我的商洛兄弟，他完成了我回商洛的寻亲梦。一个家族的不衰，需要我们自己不断地奋斗努力，但是，人生不管到了何地，还是处于何种高位，亲情怎么也是割不断的。

作者简介

　　尚崇龙，笔名丹江、漠风，现居新疆，陕西商洛人，出生于山阳银花河畔，曾先后毕业于咸阳师范学院中文系和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任过教师、编辑、记者、编辑部主任、副社长、计算机中心副主任等职，主任记者，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新闻，新疆互联网新闻评论员。曾先后多次获得全国文学大赛特等奖、金奖、一、二、三等奖，10多次获得新疆新闻奖，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去帕米尔的路上》（中文版、英文版）《漂流的花朵》《往事如梦》《睡在戈壁滩上的辣椒》《英艾日克的早晨》等。另有多篇关于报业和互联网方面论文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并获奖，300余篇评论文章见之网络，数条格言入选《中华名人格言》和《中外哲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