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下）
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
石光举||贵州
六
下午的会议开始了，乡领导们仍然各就各位，谢汗成把笔盖拧开，翻开会议记录本作好准备。“好，我们就继续开会，还是早上说的那句老话，今天这个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推选一个乡党政办负责人而已，大家看看吴华文这个人如何？”
下午的会议是三点钟开始的，整个乡领导班子都全部到位，连科技副乡长孟金阳和汤林也赶来参加，让谢汗成觉得这会议虽然没完没了的，但大家还是不敢有抵触的情绪。
其实，大家不是不敢有抵触的情绪，主要是这里面有一个“潜规则”，在乡领导班子开会时，能参加的都尽量参加。在会上，有时只要自己不在场，有意无意间，自然会有领导讲自己的不是。反正，只要自己在场，即使某个领导对自己有意见，除非到谢汗成那里去打“小报告”，谁也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在这个会上提出来，
杨远刚还是那个老脾气不改，同样是先干咳了几声才发言，他好像对吴华文有些意见。“本人认为吴华文这人不能用，就像早上梁乡长说的那样，吴华文这人太叼端，前几年在没当校长以前，在报纸上写文章骂我们乡领导，这家伙太可恶了。”
杨远刚这么一说，整个乡领导班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一致认为这杨远刚也不是个好“鸟”，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人一跳。
吴华文写文章骂乡领导这事被杨远刚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乡纪委书记张朝文边听边说这要得个球，这种人让他来当乡党政办负责人，尾巴还不翘上天去了？
谢汗成说：“哎呀呀，真是新鲜事新鲜事，他妈的个巴子，一个干教师，敢骂我们乡干部，简直是狗胆包天，咋个骂法，说来听听。”
杨远刚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就像演讲一样，语言里充满嫉恶如仇的味儿。“事情发生在一九九六年，吴华文在市报上登了篇叫《孩子生出来叫他做什么》的杂文。说当商人吧，风险大；当教师吧，地位低；当农民吧，太苦。干脆当个乡政府的小官儿，有吃，有喝，有小车坐，岂不美哉！”
没等杨远刚把话说完，想不到谢汗成一反常态，大声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是一九九六年，那时我还在县委当秘书，这样的文章不叫骂人，真是少见多怪。说实话，这样的文章我也写过，文人嘛，发点牢骚纯属正常。”
“不，谢书记，你太不理解我杨远刚的苦衷了，吴华文这人太放肆了，让他进乡党政办公室来，真不好管理的。”杨远刚仍然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好吧，我来说两句，人无完人，我们只有用其所长，他的本事才会发挥出来。就比如说，你李书记干工作敢冲敢打，别人摆不平的事你老人家摆得平，但你好酒贪杯，喝了酒容易误事。”谢汗成说到这里，又指了指杨远刚说：“对于你杨老主席来说，协调能力是没得讲的，不好酒也不贪杯，但你这人一老壳的话，口无遮拦，保密性不够。”
梁超见谢汗成的剖析真是入木三分，便满脸堆笑说：“谢书记分析得好，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是我党得光荣传统，那你对我这个人如何点评呢？”
谢汗成滑稽地笑了笑说：“你这个梁乡长人倒是个好人，但脾气暴躁，群众不敢接近你。群众一不敢接近你，并不显得你很威风，反而让你听不到看不到群众的所想所思，造成自己耳聋眼瞎，工作决策容易失误。”
梁超随着谢汗成的话语不住的点头，表示心悦诚服。
“好了，好了，别扯野话了，继续开会继续开会，这推选乡党政办负责人的事很重要，我看这乡党政办负责人嘛，无非是写好材料而已，另外就是干好一些服务性的工作，应该说是好推选的。”
“是啊！是啊！我是干纪委工作的，我也干过办公室的工作，办公室这一块，写材料重要，服务工作同样重要。”张朝文附和着谢汗成的话说。
“我就推荐一个吧，大家看看，乡林业站站长杨晓鹏任何？”王春边说边看每个人的脸色，总希望能够通得过。“要说这杨晓鹏，我看过他写关于全乡退耕还林的工作汇报那材料，还是蛮可以的，那材料送到县里去，县政府办的秘书们都说写得好哩！”
七
一提到乡林业站站长杨晓鹏，会场里多数人都不吭声，只有身为一乡之长的梁超因底气足，便说：“杨晓鹏这小伙好是好，但可惜是是个跛子，输了一只脚，走路相当的吃力，当办公室负责人要一整天像猴子样上蹿下跳的忙，我看还是不合适。”
王春补充说：“我是想乡党政办现在既然缺个写手，杨晓鹏是能胜任的，至于脚跛这个问题，我就没去仔细斟酌。”
“反正，我总是觉得不合适，作为乡党政办负责人要干的工作，他那身体绝对吃不住。”梁超边说边望谢汗成，言下之意希望谢汗成支持他的意见。“不过，还得以谢书记的意见为准，这叫党领导一切嘛！”
谢汗成听了梁超的这番话，不由痴痴地又笑了起来，心想你这个梁超，人脾气怪怪的，这下子也居然也会学了拍马屁。“看你梁乡长言重了，凡事得讲民主，民主，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欢聚一堂，各抒己见，有什么意见就尽管讲。”
会议室里一下子显得静悄悄的，从早上到现在，开了这么长的会，不疲倦的也被弄得疲倦起来，大家都觉得这个党政办负责人只要勉强合适就用吧，只要不是“憨包”，推选出来后，边学边用会慢慢成才的。
“既然大家都不发言，我就只好点起名发言喽！”梁超想把发言的氛围活跃起来，抛砖引玉把谢汗成的话套出来。
谢汗成趁机补充说：“我遵从梁乡长的建议，如果说这杨晓鹏不适合的话，就另外推选一个，这么大的一个乡，应该说不是没有人才，只不过是我们的眼睛缺少发现。”
第二个被点名发言的是张朝文，他顺着长梁超的杆杆爬，他说：“想去想来，各位领导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这个乡党政办负责人推选当然得慎重考虑，作为全乡的大管家，一是要守纪律，二是要守规矩，踏踏实实做到清正廉洁才行。”
后来被点名先后发言的是王春、吴春丽、马前，见前几位领导发言模棱两可的，也跟着打起了“烟雾仗”，都是众口一词说既然杨晓鹏不合适那就另外推选其他人。
谢汗成见大家发言完毕，他和梁超不由相视而笑，他不软不硬地说：“我看大家原来都是一块癞疤癞磕的石头，经过打磨，终于“圆滑”起来了。明起讲，这个会就算开到半夜鸡叫也要开，哼！推选一个乡党政办负责人居然这么难，这又不是选县长，真是叫人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的，会议开到了下午七点钟，天色逐渐暗下来了，会议室里也随着窗外的天色昏黄暗淡起来，王春顺手按了按身后墙壁上的电源开关，电灯亮了，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光明。
八
下午七点，这回提出吃晚饭再继续开会的是谢汗成，关于推选这个乡党政办负责人，他比任何人都煞费苦心，他今天说开了这么长的会，我知道大家对我有意见，但推选这个乡党政办负责人又不是我谢汗成家的事，是乡党委和政府的事，是全乡的大事，所以啊，吃完晚饭回来这个会还要继续开。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马前刚到办公室放下会议记录本，乡党政办的蔡娇娇就跟了进来，翻开电话记录本说：“马乡长，刚才县政府办来电话，说明天县里分管教育的金县长要来赖河中学调研教育工作，叫乡里和学校做好汇报和其他相关准备。”
马前想，这个金县长啊真是“精”，其他时间不来，偏偏要明天来，我们开这个推选乡党政办负责人得会开了一天整整的，我们好累啊———
于是，马前在会议记录本的空白处注明“明天，金县长要来赖河中学调研教育工作”的字样，合上记录本，对蔡娇娇说：“知道了，我会跟谢书记讲，你和吴华文联系一下，叫他整汇报材料，把办公室电话呼叫在手机上，休息吧！”
蔡娇娇听完马前交待，拿着一本关于公文写作的书关上办公室门，便到宿舍休息去了。马前紧走两步，向乡政府附近街边曾家馆子走去。
马前是从学校里教书改行进乡政府的，有一个热爱学习的好习惯，在当乡党政办公室主任期间，以致以后当副乡长分管办公室，都经常挤出时间来读书看报。他总是要求办公室的人员要不断的加强学习，他的体会是在毛泽东时代，那些老干部文凭并不高，没有上过初中和高中，更谈不上上大学，就是靠勤学苦练成才的，蔡娇娇热爱学习，他由此感到欣慰。
马前生怕明天金县长来赖河中学调研的事被忘掉，在晚饭饭桌上，饭菜还没上桌面，闲聊之中，他便把明天金县长要来赖河乡调研的事向谢汗成作了汇报。谢汗成听金县长要来感到异常高兴，便说：“来了就接待，饭菜可以搞好一点，但不要超标。这说明我们赖河中学的教育工作抓得不错啊，引起了县领导重视，好啊！好啊！”
马前对这乡党政办负责人是很有独到见解的，这乡党政办负责人是“幺乡长”，当得好，三五年以后，组织上自然会提拔重用；当不好，三五年下来，苦得像个“林妹妹”，仍然是原地踏步一事无成。在办公室工作，经常要为领导搞好服务，比如接一个电话，端一杯茶水，装一支烟，安排一桌饭，这里面都大有学问。俗话说“师傅请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就要看各人的造化。
晚上这顿饭，除了谢汗成和梁超吃得很好，其他人吃得不是很开心，思想都开小差，都在想这个周末得设法回家看望老婆和儿女。
九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关于推选乡党政办主任的会议又开始了，谢汗成坐在他雷打不动的位置上，发言的声音非常的响亮。“大家放精神点，继续开会，这个会争取在十二点钟之前结束。开会之前，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金县长要来我们赖河中学调研教育工作，各位领导能陪同的都陪同，要有一种集体荣誉感，展现我们这个乡领导班子的团结奋进的风貌。”
晚上抢先发言的仍然是杨远刚，开了一天的会议，他好像感到有些厌倦，他很想把这个会草草收场，他这次推选的是乡计生办主任王桃花。
“我推选一个吧，仅供大家参考而已，我看乡计生办的主任王桃花蛮不错的，这个人不管是工作能力和应对能力都很强，虽说材料写得不是太好，但当这个乡党政办负责人还是能胜任的。”
“是的，人倒是不错，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就像一树含苞欲放的桃花，当然，女人当办公室负责人也挺合适的，就看大家的意见了。”梁超转眼看了看身边的谢汗成说。
谢汗成想了想，用手拔了拔额前的头发。“材料嘛，没什么难，不会，就学，就比如我们在座的，又不是从小就会当领导的。”
大家见谢汗成的口气很温和，平时少言寡语的吴春丽也为王桃花敲起了边鼓。“我赞成谢书记的意见，人家王桃花是挺适合这办公室的，人长得又漂亮，口才又好，工作能力又强，要不是杨主席提出来，我们还没有想到哩———”
“实际上，依我看，王桃花这人不错，不但工作能力强，还能歌善舞，若当党政办负责人，一定吃得开。”王春顺着吴春丽的发言打圆场。
张朝文没等王春的话结束，便抢过话来说开了，在明亮的电灯光下，他那瘦小的脸上放出了欢快的光彩。“我作为乡的纪委书记，我还是特别的强调在推选干部上要注意清正廉洁方面的问题，乡计生办这单位从来都是与经济沾边最多的单位，什么计生罚款啊，什么计生指导站建设项目啊，关于王桃花这人，我建议得先摆一摆。”
李华隆一听，思想也开始活跃起来，觉得这与分管的组织工作也有牵连，也情不自禁说：“是的，是的，张书记说的很有道理，我作为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我也建议关于王桃花这个人，还是再考虑一下。”
马前一言不语，只是面带微笑。
谢汗成说：“你笑啥，放严肃点，有意见就直说，让人感到神神秘秘的。”
马前看了看记得密密麻麻的会议记录，说：“据我所知，这个王桃花写材料是不行的，当负责人还要好好锻炼一段时间，这办公室负责人，除了协调各方面的工作，这笔杆子必须要硬。”
王春接过话说：“依我看，现在办公室缺人手，就让王桃花来办公室吧，多一个人多份力量，马乡长继续兼办公室主任不就得了。”
谢汗成费心费力组织大家开了一整天的会，这会议开不出个好结果来，他心里毛焦火辣的，难听的话开始出腔了。“简直是扯蛋，一天开会，一天开会，连个负责人也推选不出来，算了算了，干脆就从今天推选的几个人中推选一个，总不能把这个乡党政办主任给马乡长兼一辈子，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人家马乡长好辛苦啊！”
马前发自内心说知我者谢汗成也，是啊，我马前是肉眼凡胎，又不是钢打铁铸的，又要分管办公室工作，又要兼办公室主任，又要包一村，王春你真是没生过娃不晓得那个地方痛哟———
十
开了一天的会，一共从乡文化站、赖河中学、乡林业站三个单位推选出李祥中、吴华文、杨晓鹏，三个都是能写材料的人，令人头疼的是最后推选的这个王桃花写不了材料，还是通不过去。
“马乡长，你翻开你的会议记录本看看，今天，我们一共推选了几个人，说来供大家参考参考。”谢汗成问。
马前说：“今天，一共推选了四个人，一个是文化站的李祥中，一个是赖河中学的校长吴华文，一个是乡林业站的杨晓鹏，最后一个是乡计生办主任王桃花。”
“好了，好了，明天金县长要来赖河中学调研教育工作，明天我和梁乡长王部长都要起早点参加调研，我看就从李祥中、吴华文、杨晓鹏这三个人当中推选一个吧。”
张朝文、李华隆俩人从谢汗成话语里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不在讲什么作风啊组织啊这些官话套话，也来个顺水推舟。“行行行，就推选吴华文为乡党政办公室负责人吧，谢书记，你看行不？”
梁超感觉开了整整一天的会确实累了，见事情基本上成定局，便说行啊我同意。
谢汗成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让一身的疲惫得到了释放。“那就这样定了，马乡长负责去作吴华文来乡党政办工作的思想，大家听清楚，都别说是我谢汗成定自作主张的，这是大家定的，要负责任的，都表个态吧。”
“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吴春丽说。
“我也同意大家的意见。”王春说。
“人是我提出来的，不用说了，我同意。”马前说。
杨远刚、李华隆、张朝文也异口同声说同意。
谢汗成满意地笑了笑，便大声地宣布散会。
走出乡政府会议室的时候，恰好晚上十二点，谢汗成、梁超以及分管教育工作的王春因明天要陪金县长调研，各自回寝室就躺下休息。马前回办公室放好会议记录本便下楼来坐上私家车往城里赶，杨远刚、张朝文、吴春丽三位领导的家就在乡政府附近，便各自慢慢走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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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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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