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者:杨晓东[散文]栽秧
放眼望去,几块水田里居然零星地有几个忙碌的身影,他们是在栽秧么,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这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想当年田土刚下放那阵子,乡下栽秧别有一番情趣呢!
一开春,刚把谷种撒进整平的秧田里,便张罗着看期(乡下规矩,请人看个好日子,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后便是请劳力,请劳力更有讲究,一是要亲朋好友,待人实诚;二是要栽秧技术好的,不至于返工。所请劳力中,有栽秧的大劳力(成年男人),有做饭的妇女,还有专管割牛草的半大人(因为栽秧那天要重新整田,牛很辛苦,要是借别人家的牛,更是不敢怠慢,须好生招待)。这样,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般都有三四十人。要是家里人口多,田土宽的,请的劳力会更多。虽然如此,但并不担心工钱,因为当时都是免费帮忙的,只管生活就行。
到了选定日子的头一天,做饭的妇女们早早地就来到主人家里,于是热闹而忙碌的一天便开始了。舂汤圆儿,推豆腐,蒸泡粑,烙绿豆粉儿,洗腊肉……欢声笑语在古朴的农家小院里弥漫、升腾,她们的脸上已然吹开了秋天层层的稻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帮忙的人次第进了主人家门。妇女们便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圆儿送上了手。于是在一片“这汤圆儿真好吃”的赞叹声中,拿上主人准备好的秧草(捆稻秧用的头年的稻草),来到绿油油的秧田里,哗啦啦地开始扯稻秧,不多久,每个人的后面便都有了一排整齐的秧个子。
早餐过后,便开始栽秧,沉寂了半年的水田在这群人的嘻嘻哈哈、哗哗啦啦中注入了新的活力,向人们展示出生命的绿意。如果天热,中饭前还要送凉水醪糟儿到田埂,栽秧的人来一碗,既解渴,又上劲。中饭后照例是要睡午觉的,于是主人家的房里院里,就着板凳石条横七竖八睡满了人,好不壮观。
太阳还老高,就收工了。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战利品,要么是用桐子叶包着的又大又红的栽秧泡(一种荆棘的果实,栽秧时节成熟),要么是用蕨叶穿着的泥鳅、黄鳝。这也是光屁股的孩儿们最快乐的时候,争着,抢着,吃得满嘴透红,烧了满脸柴灰。
晚饭是最热闹也是最畅快的。因为中午是不喝酒的,他们知道,既是为了栽秧的质量,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晚饭时候,主人会拿出五十度的包谷酒,人们可以敞开肚子喝个痛快。长顺人酒量大、喝酒豪爽,头两碗一口见底,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古铜色的肌肤诠释着最原始的质朴与豪放。几碗酒下肚,满面通红,掰着指头计算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栽秧的日子。妇女们把桌上的洋芋炖腊肉、牛滚澡豆腐换了一遍又一遍,是那样的不厌其烦,看着男人们吃得嘴角流油,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土家女人特有的淳朴和贤惠,晶莹的汗水里放射出幸福的成就感。
饭饱了,肉够了,酒醉了。打着嗝,叫醒光屁股孩儿,提起主人早就准备好的用棕叶穿着的泡粑,拿着用干竹篾做成的火把,在主人“好生点,招呼滚啰!”的嘱咐声中,走上隐隐约约的田埂。于是便有一条火龙在他们刚刚栽完秧的水田边时隐时现,最后消失于主人满足而关切的目光里。
“杨老师,回来栽秧啊?”老乡的声音把我从痴迷的甜美中唤醒。从老乡那里得知,现在驻守乡下的是“6199”部队,没有战斗力,倒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栽秧游击队,搞得风生水起,人们也乐得花点钱赚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