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君《雪上情怀》
雪上情怀
今年的初雪还未曾至,我盼望已久。
身处南方地区,当然,不是那种很温煦的南方,同时也没有北方彻骨的寒冷。温度极其巧妙地站立在一根细长的钢丝线上,歪歪斜斜地保持着平衡。这一带的雪,倘若能够一年与之见一次面,便会由衷感到,这个冬天实实在在地来了一趟,地面留下它深浅不一的足印。
雪会挑选怎样的良辰吉日到来呢?我已洒扫庭除,翘首以盼。依稀记得去年就不曾下雪,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冷冽的冬雨。淅淅沥沥的雨置身在行色匆匆的凉风里,潮湿而阴冷。那种难以名状的湿冷,令人倍感不适,感觉像是猛地喝了一口冰柠檬水,整个牙龈颤抖发凉。
每年冬天就这个盼头最为急切,心心念念着片片飘雪。往年临近腊月时,一旦听说明日有雪,便难掩欢喜,恨不得拿起童年玩耍的拨浪鼓来好好庆祝一番。频繁下雪的地方,人们容易习以为常;鲜有雪痕的区域,哪怕是星星点点持续不长的一次降雪,就足以让人感到新奇不已。不知是不是真的应了这里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总之,本地的雪往往是在头一天晚上,静候到屋外一片黑蒙蒙时,悄无声息地飘然而至。人们正酣然入睡,雪落地无声,于夜间独自绽放。
下了一整夜雪的清晨,里里外外都包拢着一层轻薄透亮的白。那触手可及的白像光束一样聚集,温柔安然地遍及整个视野。纵使多么百无聊赖也被这安宁的伊始强力遣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满心的鲜活的新生。天地间清晰明朗,像一个有着灵活头脑的演讲者一样,思维毫不混沌。
我深感不可思议,那一刻,再多言语也无法描绘跟前的场景,骤然间显得苍白无力。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是头脑中虚妄的幻景,唯恐那是场浮华不实的南柯一梦。定睛一看,排排站的树仿佛是方才从旧冰箱的冷冻室里拿出来一样,大块大块的雪裹挟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黑与白的经典搭配,让原先单薄的枝干顿添迷人魅力,宛如一个个西装笔挺的绅士,夺人眼球。恍惚间,地好似已不是原先的大地,沉默无言的地变得绵软,踩上去倒像是踩上了一筐软棉花。鞋印深陷其中,蜿蜒成一道道自由的曲线,来往有迹可循。
脚下踩得“咯吱”作响,略显干涩的声音如一群急速低飞的鸟在周身盘旋。寒冷照常地寒冷着,但在那一刻却是甘之如饴的。无雪时畏惧那慑人的温度,一旦降雪,似乎瞬间就能把体内畏寒的觉受揉成一团,抛向对面被虚掩着的草丛中。衷心喜爱着的人和物,纵使环境里潜伏了诸多恶劣元素,却能因为单纯的挚爱而激发出生机勃勃的能量与之抗衡,能量之巨大往往让我们自身也惊异不已。
风光无有雷同的场所,各自释放出天性,展露与众不同的雪中姿态。意象纷飞,移步换景,其间蕴藏的美如江南女子那般温婉含蓄,我万分喜爱。正因为雪在南方停留的时日短暂,便尤为珍惜它存在的那一两天光景。阳光时常在雪停止之际快速登位,不消三四日,眼看着它缓缓退却直至无踪无影,万物随即恢复原来的面貌,心中难免怅惘却又无可奈何。就像人生命中不断更替不断往来的过客,于重叠纷杂的时空中得以相遇相知。其间的缘由,三言两语也说不清道不明。而后,又如同当初偶然相识那般,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地转身离去。没留下一封邮件,也无任何口信,于无声中渐行渐远。
我爱雪爱得如此坦率,并且固执地认为这是世上最诚挚最美妙品性的象征。古往今来,慕雪之士也不在少数,总留一方净土在心底。我真切地感受到它内在的安定,圆融地囊括了一切污秽,并以平等的眼光看向万物,或好或坏,智慧无碍。
你来与不来,我都静默等待。无关心情好坏,无关琐事多少,无关年岁大小。若能如愿,便像老友重逢那般道一声久违,随后安然探访;若隔年才来,也无妨,毕竟存留的痕迹足够悠然回味。我心亦坦然,窗外是腊梅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