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文/亓亓
刺
（一）霹雳
2020年的7月，那两天，怎么逗老公他都看起来心事重重。
像往常一样，老妈家蹭完饭回家，按下电梯。忘了这个话题是怎么开始的，他说：“亓亓，你还会给墨墨钱吗？”也忘了我是怎么回答的。那时，他大概决定向我坦白了。走进家门，亲亲，抱抱，他瘫在沙发上玩“消消乐”，我在跑步机上完成每天的运动任务，跑得差不多了，催他去洗洗，跑完后，他已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靠在床头玩手机。我去拿睡衣，他抓住我的手，喊我：“亓亓。”我笑着看着他：“嗯？”他说：“你先去洗。”我走进浴室，感到有点不对劲，公婆生病了？不会啊，婆婆昨天还跟小姐妹去旅游了。墨墨生病了？不会啊，前阵子婚检报告都好的，单位体检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略带不安地洗完，回到卧室。他说：“过来抱抱。”我乖巧地走过去抱抱，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说：“没事。”我看出他的异样，继续问：“告诉亓亓。”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我坚持不懈，心里越来越不安。终于，他说：“亓亓，对不起……”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我们结婚五年来他第一次哭。“怎么了，墨墨？怎么了，没事，别怕，告诉亓亓，怎么了，你欠了很多钱吗？”“嗯……”“欠了多少？几十万，几百万？”我想，应该最多几万吧。他说：“六十多万。”我心跳漏了一拍，却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崩溃，也没有生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别怕，墨墨，别怕，人好就好，人好就好。”幸好没有人生病。
“告诉亓亓，你怎么会欠了那么多钱，你去赌了吗？”
“嗯。”
“和二师兄他们一样吗？”
“差不多。”
“也是赌球？”
“嗯。”
“什么时候？”
“结婚第一年，我欠了两万。”
“后来怎么欠了那么多？”
“我不敢告诉你，我以为自己能慢慢还。”
“那一次因为宝宝的事我们吵架，我很难受，一个晚上就输了十多万。”那天晚上，他值班住单位。那一年，距离第一个宝宝离开一年多，我们瞒着双方父母和所有亲朋好友准备做试管，那天，得知老公把通过人工的事情告诉了婆婆，婆婆又告诉了嬷嬷，嬷嬷又告诉了阿姨，我感到空前的压力，跟老公发了脾气。结婚那么多年，我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吵过架，只记得有一次我跟他抱怨工作上的事，他嫌我烦，我就委屈地哭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被他亲亲抱抱软磨硬泡哄得一点脾气也没。
“后来呢？”
“因为还不出，就又去赌，心想总不会一直输，但真的会一直输。”
“什么时候欠到那么多了？”
“去年年底，大概欠了三十万。”
“你早一点告诉亓亓多好。”
“对不起，亓亓，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用纸巾擦泪。这个温暖的男人，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六十多万啊，对于工薪族的我们来说，这真的是一笔巨款。
（二）失去
2016年10月，结婚半年，例假推迟了好几天，他说：“该不会有了吧？”“哪能一次就中呢？”我笑着说，仍然蹲在地上把衣服塞进滚筒洗衣机。
那周末，例假还没有来，可是验孕棒还是一条杠，我有点担心。婆婆家蹭完饭，他带我去医院，医生给我开了妇科三项，等啊等，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报告出来了，HCG上升，他揉揉我的头：“你看，这下放心了？”我捧着报告开心得像个孩子，医生说：“HCG和孕酮那么低，可能生化了。你知道什么是生化吗？你隔一天再验一次，如果翻倍了就是好的。”开心了不到十分钟，我们回去了。
第三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抽血，居然翻倍了，医生问我要不要保胎，我说要保，她就给我开了黄体酮，让我一周以后复查。几次复查，孕酮都不高，继续保胎。终于有一次，HCG和孕酮都过关了，怀孕以来第一次安下心来，可是不久，我开始见红了，于是，陆陆续续请假，同事因为帮我顶岗颇有怨言。
听说很多人在中医院保胎，那天，他带我去了中医院，B超显示孕囊和胚芽大小不匹配，要住院。居然有这么严重吗？我不敢相信，出生以来还没住过院，像我这样活蹦乱跳一点不适都没有的人居然要住院？既然医生说要住，我只好安心住下来，每天早上等医生来打针，隔四天抽血，上午下午两次中药一次穴位贴，剩下的便是等老公下班。老公下班是我最开心的时刻，那时就可以被他抱着追剧，只要有他在，电视剧也变得格外好看。就这样，我俩天天挤在小小的一米宽的病床上，周末还一起在这小小的病床上午睡，成了三人病房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终于，满三个月，医生让我出院了，带了一个月的针，我住在老妈家安胎，天天像一块望夫石等着他下班。
过了春节，宝宝四个多月了，我回去上班，可是没上几天班，我开始肚子不舒服，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酸奶，因为刚怀孕那几天一喝酸奶就拉肚子，没想到一“开荤”就不对。我去了妇保院，妇保院让我去药店买点宝宝益生菌，可是喝了几天，仍然不见好转，不适越来越明显，那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宫缩。老公带我去了医院，医院抽血显示白细胞升高，医生让我住院，可是这家医院只有一种保胎药，如果保不住就没办法了，我们赶紧联系入住妇儿医院，主治医师是亲戚的老公的同学的同事，她说：“我们尽量给你保，只是预后怕是不好。”不到两天，实在保不住了，医生让我们签字放弃，那一天，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我失去了第一个宝宝。之后的两个星期，我每天挂八袋水，留置针都无处可扎。他日日夜夜陪在床边，那小小的陪床上缩着大大的他，看起来那么滑稽又可爱。
“墨墨，要是我不能生宝宝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不生了，墨墨已经有亓亓宝宝了。”
（三）上班
“滴滴，滴滴——”我关上闹钟，蹭蹭他在我脖子下的手臂，翻了个身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嘴，我起来洗漱。两人收拾妥当，一起走进电梯，我抱着他，背对着摄像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可不能让监控看到啊。”我笑着看着他，他弯着眼睛捏捏我的脸。
（四）散步
“墨墨，太阳好晒啊！”
“那你走前面，墨墨走后面，墨墨做你的人肉太阳伞，好不好？”
“好啊！”
“你怎么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你才是个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墨墨，这是什么花？”
“亓亓花，不认识的都是亓亓花。”
（五）开始
用所有的积蓄还了一半欠款，又打算向公婆要十万，剩下的两个人慢慢还。
“墨墨，我们去赚外快吧。”
“好啊。”
“可以做什么呢？滴滴？”
“亓亓去做家教吧。”
“不要了，墨墨去开顺风车吧。”
“好啊，那我的车给你开，你看看明天上班路上有没有单子。”
“好。”
“墨墨在朋友圈卖亓亓的手工吧。”
“好啊，那亓亓把照片发给我。”
“亓亓，我接了一单到机场的，就是早了点，明天6:30要起床了。”
“好啊，那你明天单位没事的话可以睡个午觉。”
“嗯。”
“不要怕辛苦，现在不是怕辛苦的时候。”
“墨墨不怕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