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 完美谋杀 三十二 b
他真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开始琢磨眼下这显然出乎了自己意料或者说希望的困境……
“想象着你在一个茫茫大草原上，天高云阔，风吹草低，一切都是安静的，但你知道，并不是这样，因为这是一个野生动物的世界，有着最残酷无情的食物链，在下层，也许吃草吃果；而上层，则食肉嗜血，并且这些食物链的上层，即使顶端，其实也是食物，同类的食物……”
——是的，也是食物，同类的食物。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对方是希望自己替他成为问题焦点，不，应该说是他的替罪羊。
而这，还真是非常可能。
因为从郭小峰，第一时间产生他和姓江的联手的联想很自然；其次，即使他主动提醒，这个家伙刚才的滔滔不绝也已经明确说明——不要做这个梦了！
而他，不敢说这永远不可能，但暂时不可能却几乎是百分百的。
那么，索性将错就错地假装感激姓江的那个老骗子呢？
结果首先那家伙肯定会冒功，但接下来就会榨他更多的钱，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榨了，在收了他一千万之后，又再要两千万，以继续捞他为名；那现在，有这送上门的错功，他们还能收手？百分百一定要再要的，只不过会再换个名目而已。
而最关键的是这还只会是初步，因为他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就仿佛恶狼，无所不食，并且其中谁一旦受伤，就自动变成了猎物，哪怕曾经仿佛是同类。
所以，对于已经喝上他的血的他们，更是会舍不得丢口，因此合作的结局多半会假如他不配合了，那即使郭小峰找不到更多的证据就此了事送检，这帮人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再送进拘留所，当然，也不排除继续追到监狱里，总之是一定到喝干、喝尽的……
“……尤其是，你还受伤了，你流着血，这些血，都会引来鲨鱼般的捕食者，因为它们胃口极大，总是饥饿，而血总是能吸引着它们，因为他们天生就嗜血成性，所以你需要休养，回到你的家休养，因为那才是你的安全之地，真正可以容你安心休养的唯一处所。可是，它却在隔着山，隔着海，隔着仿佛无法越过天堑般的远处”
“——因此呢？”他突然说道，打断那平静的滔滔不绝：“因此我其实已经陷入绝境了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
“也对也不对？”他继续问道，依旧闭着眼睛：“这又怎么讲呢？”
“很简单，你依然是个草原王，你依然有着顶级猎手的最关键要素——智慧，哈，别忘了，你的智慧让你区别于普通的凶手，成为当之无愧的完美谋杀犯，才让号称神探的郭小峰也对你素手无策对不对？——而现在，你的头脑毫无问题，尽管——它现在似乎被禁锢住了？为什么？也是缺睡眠吗？像郭小峰一样，长期的失眠严重损坏了他的各项思维力？——噢，这很有可能，拘留所的日子难熬起来是可以很难熬的，不过没关系，因为你这不是病，只是伤！——而伤，是可以恢复了，自己就能恢复，就仿佛你的脚，它自然会恢复的，不会一直瘸下去对不对？——所以，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两觉，我想也许你就好了”
“——好了又怎么样呢？”
“噢，这我可不知道，但也许会头脑一新？重归勇气？会明白自己未必注定是食物，会明白自己还是那个完美杀手，那个能一口咬住对手喉咙的草原上最聪明最厉害的头狼，可以继续纵横世界！”
“头狼？纵横世界？哈，”他说，终于大笑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望着对面那幽幽回望着他的脸，觉得不知想笑还是想骂：“我还是吗？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只是取保候审，我还有罪在身，我的护照都不能让我迈出国门外最近的国家了。”
“嗯，是的，”对面又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你的真护照是不能用了，假护照假签证应该暂时也不敢拿出来用”
“——你说什么？”
“——而你的取保候审？没准儿一挖也能挖出来点儿不合理的地方。噢——还真有这种可能？也许我应该立刻提醒一下郭小峰”
“——杨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了，现在的郭小峰想查会比较困难，毕竟他停职了，前途未卜，又得罪了大师，还跨着地方，总之差派人肯定没以前那么方便，甚至一时半会儿都不好去查。啊——真是，看来得罪阔人真是不得了。不过没有关系，世态再炎凉，总有仗义人，比如我，我就不是那种势利鬼，我愿意去帮他查”
“——好了，杨博。”他说，又闭上了眼睛：“假如我发现我其实还有力量，我也明白，但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对不对？何况还都是狼呢？所以，我还是需要同盟军，需要援助是不是？”
“不，你现在不需要援助，你最需要的是勇气，角斗士般勇气！明白吗？你现在还是脑子被困住了，困地你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你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我知道，但”
“——当然，现在的你，在权杖之下是沦为罪囚，可是，难道你没发现老天又垂爱了吗？让现在的你又拥有了一个竞技场对不对？所以，你必须明白使你此刻相对自由地站在这里的原因，明白现在的你只有展现你的力量！你的勇气！你的才干！才有可能真正自由，甚至如那个罗马将军似的，剑指仇人！”
剑指仇人？
“剑指仇人？”他重复了一遍，依旧闭着眼睛：“我也想，太想了，无端受了这么久的罪，不过，能让我看看我的仇人吗？”
“不需要，因为你只要回看你的心，自然就一清二楚。”
他终于又忍不住霍然睁开了眼睛。
“杨博，”他说，忍者心头突然腾升的怒火：“如果我说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呢？”
“啊，很好，如果你是个成功的将军，就会仿佛古语所云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功的将军？
他又咬牙吞了口唾液，忍下这无声的讥讽。
“可惜，我不是，那这又意味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准儿形容就没那么好了，比如变成了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他又吞了口气，望着对面那平静中开始透出的森森，再次放缓了声调。
“说得对，但刚才说了，我愿意搏，可任何事想做成都必须从实际出发，而这一次我的对手都不是开玩笑的，不是说我一个人想做就能做成的，所以我必须得到基本的帮助”
“——可难道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你不是已经相对自由地站在这里了吗？”
“是，但”
“——赢家才有朋友！”
“你说什么？”
“难道你没看过《圣经》吗？”
《圣经》？马太效应？连上帝都只帮赢家，所以——
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一刻，他忍不住又失笑起来，一直笑，憋不住地笑，都不知为什么？
现在想来，也许是为自己之前的妄想吧？本以为老天有眼让自己又突然得到一个机会，没想到却又遇到了个自己？
对面也笑了，完全如曾经成竹在胸的自己，不慌不忙，不恼不气。
“呵呵，单院长，听着很可笑是吗？跟你分享一个我的小小心得好吗？”
“哈哈哈，愿闻其详。”
“世界上最容易被诅咒的事，不是比魔鬼更邪恶，而是比上帝更仁慈。”
他的笑声收住了。
但对面还保持着原有的带着莞尔的彬彬有礼。
“当然了，个人的感受而已；单院长你不必放在心上，就好像我也不会把你这次莫名的谈话放在心上那样，因为毕竟，每每想起你曾经的完美战果，作为一个喜欢犯罪的我都很想为你鼓掌，所以，今天的事，我愿意当它没有发生。至于你——要如何选择，当然就是你的自由，你有自由慢慢选，然后选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慢慢选？还选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孤零零站在客厅的单院长又自顾失笑起来。
哈哈哈，他还有选择？他现在还有选择？
哈哈哈，他现在还有选择？哈哈哈，他现在只知道围猎他的战阵里至少又多了一个像自己一样凶残的捕食者，所以他还有选择？哈哈哈，所以他没有选择了，他只有接受，接受唯一的出路——像个角斗士一样去战斗！去厮杀！
然后，然后也许能为自己暂时杀出一条生路？或许都不能，顶多是不白受罪，让那些围猎自己的混蛋们也——
大笑不已的单院长又突然收住了笑声，咬着牙，眼睛也陡然瞪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虚空中的一角，满面刻骨的仇恨。
——对！让围猎他的混蛋们也倒霉受罪，直至完蛋！！
空寂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仿佛发誓般的喊声。
接着，就仿佛那个束缚着魔鬼的宝瓶的瓶塞被突然拔掉一般，终于喊出来的单院长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愉悦。
啊————————
他又长出了一口气！
是呀，让围猎他的混蛋们也倒霉受罪，直至完蛋，本就是他这段时间的唯一想法，因为他已经明白，不把这些人搞完，他就不可能真正翻身！另外，他也不能白白受这么多苦，因为他从来都不是白受罪的人，他是人生赢家，对不对？
是的，他是人生赢家，哪怕他犯了罪！
是的，他确实是犯了罪，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到底犯过多少罪，多少人被自己玩死。——哈，但那又怎样？难道他就该受这样的苦？
不！不该！
因为惩罚他的郭小峰完全凭借的是私力，而不是作为一个刑警本该凭持的。
呸！
单院长又愤怒地骂出了声。
还神探？——这就证明了你的失败你懂吗？你他娘的就是个失败的刑警，郭小峰！你他娘的什么都是失败的，你保不住你那该死的干女儿，因为你无知，所以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你只能在事儿都过八秋了才能回过味儿来，而且还只是推理，拿不出证据来怎么样，然后只能靠小题大做，加违反法纪地来出气，你这个蠢货，你去死吧！
是的，死吧！
还有你，姓江的老混蛋！
不要以为我的钱也像你的那些蠢货信徒们的一样，可以随便白拿！——不！我保证让你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为你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姓杨的小子，你这个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投机的野狗，也想趁火打劫？还不想出力？那好吧，你愿意做这个白日梦就做吧，毕竟，你能做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因为——哼！
单院长轻蔑而仇恨地冷笑了一声，然后，笑容又变得得意而微妙了。
哼！不要以为我就白受了之前这场罪，不，我没有，我还很高兴你们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所以——
单院长又轻轻摇了摇头，但不是否定，而是仿佛美食家在吃最喜爱的美食之前喜欢把自己处在最合适状态那样，他也想选更舒适的状态来配这最美好的心愿。
所以，又突然微笑起来的单院长又以他稍微有些瘸地步伐走回了床边，又躺了下去，还平平展展地舒展了半天，直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之后，才又仿佛开闸一般满意地接上了刚才强行截断的思绪。
——我会不负我完美犯罪者的称号的，我会再来一次完美犯罪，哦，不，是甚或又一次的完美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