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无法攻克的紧张——上台讲话
June.
05.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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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第一次“登台”,是四岁那年参加老舅的婚礼,我穿着小裙子上台演唱了一首《太阳当空照》,掌声雷动。唱歌部分没有问题,但歌曲前讲的一句话却是演练了许多遍的:祝舅舅、舅妈新婚快乐,接下来我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名字叫《太阳当空照》”。
下台之后,大人们又叫我讲话,我习惯性地说道:“祝舅舅、舅妈新婚快乐”,出于惯性,那句紧接着的“接下来,我为大家演唱……”就脱口而出了。这时候妈妈赶紧按住我,结果还是惹的大家哄堂一笑,至今仍被当成个笑料,在他们闲聊时偶尔乍现。
也许是因为那次尴尬的经历,使我对“上台讲话”这件事有了抵触。上小学时,英语课外班每天上课前都有一个活动,要有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第一次上课时,第一位同学只需要介绍三句话,以后每天介绍的人都要多加一句,以此类推。
我一直很担心这件事,于是经常自己练习:“Hello,everyone. My name is Lily. I'm ten years old……” 不过每次只练习四五句,后面的就磕磕绊绊说不明白了。直至轮到我自我介绍时,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要介绍的内容也从各式各样的“My favorite……蔓延到家庭成员的介绍甚至对未来生活的各种计划。但我在反复练习时还停留在最早几句话的流畅阶段,直到那天上课了,好多家长都坐在后面听课,我爸爸也来旁听了。我走上台,非常流利的说完了前几句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然后就不知所措了。
接下来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尴尬,在老师的不断提示下,我看着我爸默默走出了教室,那大概也是他生命里最尴尬的一天吧。
直到上了初中,开学不长时间的一次班干部选举,才让我彻底意识到自己对speech这件事有多紧张。选举前一周,我就写好了演讲稿,每天睡前都在心里默背一遍,早上醒来也是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去刷牙洗脸。虽然后来选举很顺利,但过程中的冷汗完全占据了我整个一周。
初中那年,我因作文被语文老师看中,经常被点名上台朗读自己的文章。对于这种无需自我发挥的事,我显然更擅长,也稍稍转变了对演讲的态度,变得大胆了许多。于是我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害怕演讲,而是害怕尴尬,如果是表扬性质的,那么登上多大的舞台我都没在怕的。
上高中后,我躲避一切讲话的机会,不过因为当了班干部,高二那年我经常站上讲台,帮老师写板书或者检查纪律和眼保健操,这些我丝毫也不感到畏惧。因为站上讲台,就意味着一种权威,而不是被围观、被嘲笑。
大学后,全英文的presentation成了家常便饭,我们几乎每堂课都要“上台讲话”,而且要说给我带来最多尴尬的“英文”,因此我常常手心冒汗。刚开学时,学姐告诉我,天天演讲,一年后就能完全克服这种紧张感了。可是我用实际行动反驳了她的经验,大学四年,直到毕业答辩那天,我和室友悠哉悠哉地走进教室,本以为要排好长时间队,结果到了才发现,我是第三个,她是第四个。我俩拿着计划等待时要吃的早餐面包,顿时感到天崩地裂,手忙脚乱。
这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就像山洪暴发一样,不过我更希望是真的山洪暴发,因为那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只要站着不动就行了。于是那一刻,我一生中第一次无比期待自然灾害,心想除非突然火山喷发、海啸突袭、核电站爆炸,否则都救不了我。这种恐惧非常短促,因为还没来得及我哆嗦,就轮到我上台了。那段时间里的好多瞬间都像被清零了一样,我只记得三位老师都在低头看我的论文,根本不在乎我说了什么,然后问了两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也故意没正面回答,糊弄两句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我的大学生涯。
如今,我依然害怕上台讲话,不想站在被人审判的位置上,用语言来表达我对生活的期待和憧憬。尽管无数人曾对我说过,要把台下的观众想象成萝卜白菜,可是我依然做不到,甚至都开始害怕去菜地了。
回忆之前所有的演讲,最满意的只有两次,一次课堂presentation,我们的老师是一位只能听懂纯正美式发音的美国老头儿。我能理解他,就像我听不懂某些很简单的方言一样,明明还是那几个字,换了点儿音调就听不懂了。我想他也一样,是自己国家里的“普通话钟情者”吧。于是我带着准备好的PPT,面对几个熟悉的同学和一位完全听不懂我说什么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尽全力表现我的肢体语言,果然得到了很高认可。
意料之中的,他没听懂我说的一句话,光看PPT和手舞足蹈的我就觉得很优秀。所以尽管那只是一次小型演讲,却在我心里停留得悠远绵长。
还有一次是大四时,给学弟学妹们做读书分享会,全是自己热爱的话题,我滔滔不绝地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心得,那一刻真的由衷感到特别幸福,尤其是当自己的观点可以被人认同,甚至可以帮助他人找到人生价值的时候。直播结束后,我甚至都想创办一个宗教,因为这种精神分享的活动说实话真的太适合我了。
离开校园走入社会,很多speech渐渐变成了少数人参与的talk。不过对于“上台讲话”这件事,我还是觉得对其本质的识别,直接影响了我们的紧张程度。因为归根结底,我们不是真的惧怕讲话,而是害怕他人对我们的评价。
真心希望以后日子里的每一次演讲,都是为了讲述自己的故事、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因为一阶讲台,破坏了我们彼此平等的位置,让“讲话”成为一种毫无意义的炫耀或卑微胆怯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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