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有喝的“喝”

有吃有喝,平常一句,后来方知,此喝非有汤喝、有水喝,有酒喝也。“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太白之句,无人可驳。
人间烟火,柴米夫妻,不过锅碗瓢盆,衣食住行。昔时食物短缺,半块腐乳就稀粥,瓜菜半年粮,扁食烙饼炒熘饭,一年难得一见,若逢酒席,便有“举筷奔中央,而后扫四方。人多莫啃骨,饭半快泡汤”之谓。较之狼吞虎咽、风扫残云情形,江南人吃灌汤包便优雅多了,“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吸汤”。四方饮食,南北不同,对吃的关注度,却大致相当。
看似不食人间烟火者,也未能忘情于吃喝。三尺灶台,一双碗筷,日常所养,惟赖五味,吃货苏东坡暂且不说,张翰有“莼鲈之思”掌故,陆机有“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名言,白居易吃胡饼,有“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诗句,陆游喝粥,留“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篇章,李渔《闲情偶寄》设“饮馔部”,袁枚有《随园食单》专谈吃喝。李可染忆白石老人:家中待客月饼已长白毛,上门访客事前已被提醒“不要吃点心”,因为那是拿出来让你看的。吃螃蟹前,小保姆要他数清楚,否则总觉得保姆偷吃。沈从文长子沈龙朱的《沈从文家事》载:“在北京,父亲结识了很多朋友。父亲去看望这些朋友,主要目的,或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为了蹭饭去的。”因了这些掌故,超凡者才附体出了可亲感。
好吃喝,是爱生活。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乖者不因咫尺而近,备下好酒,该喝醉时,一定不能少喝,别辜负了良辰美景,好花只恨晚来,此情关乎风月。明末江南士人生活精致,且不奢侈,饭菜未必多,讲究在器皿,一道素常菜肴,只因盛在了宋碗元碟,便有了仪式感,味道也就格外起来。一过扬子江,酒量不一样,虽如此,无酒不席,岂能或缺,讲究则在酒器。曹雪芹曾言:“有人欲读我书不难,日以南酒烧鸭饷我,我即为之作书。”南酒烧鸭,金陵吃法,南酒即黄酒,南酒就南菜,定也搭配,只是有些甜腻。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其实此忧杜康也无以解,只是将哭声调成静音,将黯淡极了的心情,画出两道子光芒线。经不住打量,失望的眼神,令人心酸。歪江湖,正道理,江湖道义,杯中之物,一饮通大道,壮胆前行。无语者无助,说出无奈,缄口无奈,不如付诸于此,古今相同者此杯。观其哀容,不忍与之饮,心照不宣,守护彼此孤独。
无衣织女桑犹小,阙食农夫麦未黄,有穿有戴,有吃有喝,乃农业社会朴素目标,今也不过时。“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知此即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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