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狂和句狂

我曾经特爱用逗号,和同事小青经常一逗到底,用此刻时尚的缩略语可简称为逗狂。没白天没黑夜战斗在国评材料组中时,我们尽兴用了N个逗号,那叫过瘾。

某日校长体恤各位材料组同仁,百忙中抽身,深入群众,与大家同甘共苦,并肩作战。

我们把报告草稿投影在大屏幕上,逐字逐句推敲琢磨。我自告奋勇担任敲字任务,把需要修改的字词句第一时间捉出来。日常工作紧张,材料组工作一般都是利用晚上的时间。

校长特爱用句号,可缩略为句狂。

句狂本科学的是东北师大的汉语言文学,硕士读的是北大的经济学,称权威、专家、学者,都不为过。话说句狂和两个逗狂一相遇,短兵相接,火花四溅。句狂坚持,一律用句号替换、覆盖、消灭逗号。

逗狂之一的我,表面不动声色,仗着敲字快,一刹那将所有逗号化为乌有。此时,句狂才发现,处处是陷阱——这没了逗号,有些话,那意思可就变了。于是,再细加推敲——他们推,我敲。

记得我们这里有一个不大雅的顺口溜:“四大憋屈”——挖地窖的,蹲小号儿的,写材料的,戴绿帽儿的。作材料文字,最是辛苦。开着夜车直奔黎明,头发不是高挂秋霜,就是掉得极其秃然。为着一个词、一个小标题、一个段落,绞尽脑汁。至于标点问题,那简直像小确幸了。

本市市长的一个文字秘书是我们前辈,跟我们说,他批评孩子:“你不好好学习,长大让你当秘书,天天写材料!”他还说,如果领导让你一天就把材料交上来,那是莫大的幸福,因为没时间改呀。如果让你半个月交,头发还要再掉上一大把,苦不堪言。

但是,这世上的事从来公平,有苦就有甜,有失更有得。分管领导在加夜班前要求我们各自回家吃饭时,不得吃饱,只吃八分饱,因为吃多了会影响大脑工作。至于行文中的逻辑关系、布局结构、遣词造句,我真是从头学起,成长迅速。各位同仁能共苦,亦能同甘,在殚精竭虑的“憋屈”之外,收获友谊园中最芬芳甘美的果实,收获人到中年时狂作少年的书生意气,收获走出隧道后迎接光亮的喜悦,相当于在实践中新读了一个专业。
句狂更是从中体会了各位材料人的苦辛,一再代表学校表示感谢,使人心中不胜温暖。身在其中者能产生激情与动力,才称得上是一个好的时代。离开学校多年,句狂却始终为我们所敬重。有一年句狂回白,各方同事纷纷前去相见,共忆沧桑岁月。句狂感叹,他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给了白师。在场的人无不默然,无不肃然起敬。
谁也没有想到,十年后,这所学校和它所在的城市,又迎来了一个面貌全新的时代。每个具体可感的细节,都包藏不尽深意。
虽然在句狂的权威之下,我这个逗狂甘败下风,但是,在自己的“材料”里,逗狂可是如鱼得水,如入无人之境。逗号用的,那叫一个字:爽!
然而,人都是阶段性的人,人也是不断变化的人。矫枉过正之后,我现在终于变得特别爱用句号了。句号和逗号比,不等待犹疑,不停顿喘息,是中年的炉火粹炼金刚,是面向残阳如血的壮怀激烈。

所有远去的,其实并未消失。作为精神财富的一种,必有其长期深远影响。在这所学府,微不足道的我可能只是一个渺小的标点,一个具体的逗号。愿后浪们能把壮丽的篇章写完整,填上完美的句号。愿爱者更爱,美者更美,宁静的更加宁静,磅礴的无比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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