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松 | 迷路的鸽子(上)【上中下】

午后一点多钟的时候,王桥和他老婆宋小改一东一西差不多同时回到了他们的租住屋,每人一辆脚蹬三轮,每辆车子上都多多少少剩下些焉巴巴的大路菜,不同的是,宋小改的车子上坐住饿得哭哭唧唧的儿子王其,看见从对面回来的爸爸,本来坐在车子上的王其扶着妈妈的膀子站起来,高声喊:“爸爸,我快饿死了。”宋小改扭头喝着儿子:“坐好,看你早上还不好好吃饭,”掏出裤腰上的钥匙开门,对面停下的的王桥依旧坐在车子上,一扭头从车子上抱下来一个小纸盒子,拍拍纸盒子朝儿子喊:“小其,你看爸爸给你逮了个啥?”王其不哭了,欢天喜地的下了妈妈的三轮车朝爸爸跑过来,王桥小心地把纸盒子掀了一个角,王其说:“鸽子,是鸽子”回了头冲就要进门的妈妈喊:“妈妈妈妈,爸爸给我逮了个鸽子。”

宋小改也上来看,真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说你咋逮个鸽子?在老家的时候这东西多了去了,也不知啥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来家一群鸽子,不过都是灰颜色的多,它们死皮赖脸地跟鸡们鸭们争食吃,扑扑楞楞地栖身在屋檐下,赶都赶不走的。王其当然认识鸽子,他一把抱过纸盒子,头一个朝院子里冲去。跟在后边的王桥,边走边比划着给老婆说,在一个小区里,他吆喝着卖菜的时候,冷不丁的看见了这只鸽子,就站在一辆车子的前盖子上,刚睡醒似的四处张望,独自“咕咕咕”地叫,当时他也是好奇的试着上前去,可是鸽子居然没有飞开,好奇的看着他,后来靠得更近了,猛然的一伸手,真就抓着了,“小其都吵几天要吃肉了,刚好给他做个红烧鸽子,你会不会做啊?”“我?我可没做过,要做就你做。”在院子里停好车子,宋小改就挽起袖子做午饭,王桥要把两个人卖剩下的菜拿回屋里,找个荫凉的地方,洒上些水,好等到傍晚的时候不是太焉了,多少再换几个钱回来。

王其屋里屋外不知跑了几个来回,一会儿要找绳子好拴着鸽子,一会儿又要王桥给他买个鸟笼子来,说要挂在院子里的梨树上养起来,王桥给他吵得不安生,说一会儿就要杀了它,你不是想吃肉么?小家伙愣了一下,马上提出了抗议,说不要杀死它,我就要它活着,就要养着它。说着话王其好像是怕他爸爸会立马杀死它,抱着纸盒子就窜进了灶屋,找他正做饭的妈妈去了。

把两辆三轮车上的剩菜收拾利落,王桥在一把破躺椅上躺下来,在躺椅上倒替着两只胳膊把就要粘在身上的汗衫脱下来,随手就扔了出去,他眼瞄着的地方也许是靠墙的那张上边堆满了乱七八糟衣裳的竹床,可是那汗衫没有飞到地方就落在了地上,王桥没有再去管它,他要好好的出几口长气,一会儿老婆就会把饭做好了,吃过饭他又得骑上三轮车去十里外的宋寨批发菜去,宋寨的菜品种全,价格公道,只要不下雨下雪,每天下午他都要到宋寨一趟,把三轮车装满了一路浑身大汗地驮回来,回到家差不多就要天黑了,吃过晚饭,打发王其上床睡觉后,两个人坐下来收拾那些连土带泥的菜,像那些韭菜呀芹菜呀,要一根根摘干净了,再扎成一把一把的小把,那些白菜吧,要把老帮子剥下来,要不到时候也是叫人家剥,白白的拉着费力气。

刚刚把眼眯上一会儿,宋小改果然在灶屋里喊吃饭了,要说做饭宋小改真是把好手,干净麻利快,其实做啥宋小改都算是把好手,早上几年他一个人出来混,留她一个人在老家时她不同样把几亩山地收拾的有模有样吗?就是出来这几年,一大早两个人一人一辆破三轮车,一样装得满满的一车菜,出了门各奔东西,不一样的是宋小改的车子上还要驮着五岁的儿子王其,他有时想替替老婆,可是这小东西就是不跟他,那就只好叫老婆驮着了。虽说下午他还要去宋寨批发菜,可是宋小改不舍得一上午剩下的那些菜,她还要在傍晚前后再出去转一阵,能换多少是多少,到了晚上要是车子里还有些剩余,那没办法了,这些已经叫晒得像是断了脊骨似的剩菜,说啥也不能再等明天拿出去卖,那样的话就是倒自己的牌子,砸自己的饭碗了。这些剩菜也就成了他们一家主要的桌上菜了,所以他们家的饭桌上是不缺青菜的,缺的是肉是鱼,是叫王其一说起来就要流口水的那些东西,小孩子家都是馋嘴猫。可是这些东西太贵了,特别是今年,入了夏天本来是肉食品的淡季,可是那些猪啊鱼啊的就像是一天一变的温度一样,一天一个样儿,瘦肉都涨到十五块一斤了。以往王桥出去买肉,都是三块五块的,可是如今人家三块五块的根本就不卖了,王桥出去买一回肉,回来都要抱怨,说这哪是买猪肉,这就是割人肉哩!这些人肉似的猪肉当然不可能天天上桌了,惹得王其这个小家伙三天两头的嘟嘟囔囔,吵着要吃肉,吵几天宋小改就会催着王桥去买肉,王桥说要买你去吧,三块五块的,宋小改说三块五块的也是肉不是豆腐。

灶屋在东屋,这种有东屋南屋的院落和老家的房子没有啥两样,因为地处城市边缘,房租相对就要低一些,还因为三轮车进出方便,这些一家一户的小院子都叫些卖菜的做豆腐的收破烂的占住了,甚至还有一个响器班子,拉不到活儿的时候,要么是为了练习技艺防止手生,要么是为了排遣出门在外的孤寂,一早一晚的“哇唔哇唔”叫,吵得人不得安生。好在一大早大家伙都是瞪着三轮“呼呼”的远去了,到了晚上,这些在城市里混了一天的三轮车都像喝醉酒似的,一摇一摆的只差睡到半路了,谁还听你瞎叫唤?也有来回拉着的孩子,在各自的三轮上打着招呼。这里的孩子少,因为这里没有学校,大一点到了学龄的孩子大都在老家上学呢,太小了大人又管不过来也只好扔在老家,只有王其这样不大不小的还能跟着跟几年,可是玩伴少,大人出去又不放心,那就只好带着,像条尾巴似的走哪带哪了。

进了灶屋,王桥一眼看见那个纸盒子还被王其抱在怀里,王桥说你要捂死它呀?快放下来吧!王桥又说宋小改:“你把它收拾了,好好给王其过次肉瘾吧!”宋小改扭头看看那个纸盒子,说:“我又没杀过鸽子,要杀你杀去。”王桥把门关上,再把那个纸盒子打开了,一把把那鸽子抓出来了,他说我也没杀过鸽子,听说这东西是用水先呛死再杀的。宋小改皱皱眉头,说“谁说的?怪吓人的”王桥捏着鸽子的细脖子说,“你看,这么细,哪禁得一刀下去?”宋小改说:“要不,放了吧,又没多少肉。”王桥说:“没听说?鸽子肉大补呢!集市上一只鸽子都要二十块呢!”王其听出来一个要杀一个要放,上来就要抢夺王桥手里的鸽子:“我不,我要喂它吗!给我,你给我。”

张国松,河南省叶县人,已在《莽原》 、《百花园》、《特区文学》、《厦门文学》、《三月》、《光源》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五十余万字,结集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那场风花雪月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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