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名人姓名的读音问题(1)
名人姓名的读音问题(1)
姓名之于人,自古以来都是大事,所以过去在正规场合询问对方姓名时会说:请问尊姓大名。由于种种情况,姓名中的有些字的读音却拿捏不准,有时会产生误读、错读,挺让人为难。通常发生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方言读音不同于普通话读音
下面举两个最具影响的例子。
1. 贾平凹
1952年出生于陕西省丹凤县棣(dì)花镇。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中国当代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贾平凹与陈忠实
贾平凹原名“贾厉平”,小名为“平娃”。后来上大学时,他改“平娃”为“平凹”,“凹”陕西方言读“wā”,“平凹”与“平娃”谐音。长期以来,现代字词典中的“凹”读音均注为“āo”。这无疑给世人出了道难题:读“wā”好像不符合汉字规范化的精神;读“āo”与本人自幼的小名相去甚远,且抝口不顺,他本人也不认可。贾平凹在“自传”中写道:“贾平凹,名平凹,无字无号;娘呼'平娃’,理想于通顺,我写'平凹’,正视于崎岖,一字之改,音同形异,两代人心境可见也”。
《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1985年12月27日)》中规定:凹 āo(统读)。关于“统读”在审音表中说明:“在字后注明'统读’的,表示此字不论用于任何词语中只读一音。但是在说明(十)中却留了余地:人名、地名的异读审定,除原表已涉及的少量词条外,留待以后再审。
很长一段时间内,有人对读“wā”表示反对,认为这不符合文字规范。一些中、小学语文老师们也执着地按字典标注读为“āo”音,这种职业精神无可厚非,但让学生们莫衷一是。幸而考试中并不涉及这一问题,否则那就麻烦了。
2013年发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中“凹”仍只有“āo”音,统读。现在多数常用字典也这样标注,但《现代汉语词典》则采取变通的方法,在“凹”字条中增加“wā”音,加注“〈方〉”符,用于地名,说明这是方言读音,这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
一般而言,当一字多音(包括方言)时,除查字典外大家都会以央视读音为准,现在央视已经读贾平凹的“凹”为“w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为了避免错读,现在网上正规介绍资料时,会在其名后特别标注读音:jiǎ píng wā 。
其实,“wā”是“凹”的古音,《康熙字典(标点)》注音:wà,今wā。乌洽切。又āo 於交切 。可见是以后古音势微才变为“āo”,陕西关中一带许多方言的发音,都可以在对应古音中找到,从这一点上说,读为“wā”应该还是汉唐时的官话发音呢。
年轻时的贾平凹
附:文坛”贾平凹的春天故事
希望这些书刊会为历史留存一份记录
《废都》之后《暂坐》再写城市题材
国际范的作品,接地气的作家
2. 陈寅恪
陈寅恪(1890年7月3日—1969年10月7日),字鹤寿,江西修水人。中国现代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大学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为“前辈史学四大家”。
故人已去,功成名就,但他姓名中的“恪”字究竟应该读“què”还是“kè”,至今却还争论不休,尚无定论。
一种意见主张读“què”,因为在他生前的同事、学生中大都这么读,而且至今学术圈内同仁们大多也都这么读。查这种读法的依据,主要是京津一带原来都这么读,民国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字典上也大都有这一注音。而且陈寅恪的家人,特别是他的夫人一直坚持这么读。有人考证在他的家乡客家话中“恪”也发音“què”。所以认为,为了尊重大师应该这么读。
有人回忆当年陈寅恪对别人念“què”成风并不认同,曾对同事毕树棠和学生石泉说过“我的名字念kè”。清华图书馆元老毕树棠先生曾经问过陈先生,陈先生说应读“kè”,又问:“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寅què,你不予以纠正呢?”陈先生笑着反问:“有这个必要吗?”表示他并不在意人们读什么音。《思想的魅力——在北大听讲座(2001年,新世界出版社)》第3辑《百年中国史学回顾》中有这么一句:“'恪’为什么念què呢?陈先生自己讲我这个字念què,所以就念què了(笑声)”。长期生活在北京,大家用北京方言称读他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也许他这是以自嘲表示了无奈。
现在两种意见各有侧重,都不无道理。作为语言学家的大师级人物,陈寅恪先生大概不会想到在身后,自己的姓名读音会遭遇这样的尴尬,成了大家争议不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重要问题。
附:三百年乃得一见“陈寅恪终于给吓死了”
身居北方的弟子汪篯自杀,好友向达死了,"论交三世"的俞大絪魂归西天,世侄傅乐焕钻入了湖底。躺在南国病床上,在"文化革命"狂潮的洗礼与巨大冲击中奄奄一息的陈寅恪自是在劫难逃。
1966年7月,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四大"声浪中,中山大学的"革命者"闻风而动,开始造起反来。霎时,整个校园内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大字报铺天盖地。陈寅恪由原来的大字号"走资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也水涨船高地被加封为"牛鬼蛇神"、"封建余孽"、"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同时被指斥为大肆挥霍国家财产,享受高级护理待遇,非美帝国主义的药物不吃,有意污辱为其理疗的年轻女护士等的"罪魁祸首"。而随着原中南第一书记陶铸被江青等"文革"新贵打倒在地,一直颇受陶氏关怀的陈寅恪更是雪上加霜。助手黄萱被赶走,当年受陶铸直接关怀而委派到陈家的三名护士被撤除,陈寅恪工资停发,存款冻结,陈家住居的校园内东南区一号楼被大字报覆盖,远远望去如同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兀立于树木丛生的校园一隅,望之令人恐怖惊悚。接下来,大字报由楼外糊到了室内,门脸、衣柜、床头,甚至陈寅恪的衣服上皆由大字报贴盖。面对此情,唐筼曾发出了"人还没死,已先开吊了"的哀怨。
造反派们见陈家虽已"开吊",但人还继续活着,为做到名符其实,索性进行抄家与劫掠财物的大规模行动。陈寅恪后半生积攒的书籍全部查封,手稿被掠。唐筼先祖遗留的一点纪念性首饰及陈寅恪历尽千难万险,历尽十几年战火侥幸保存下来的二十余封祖父往来手札亦被劫走。经过几次"战斗洗礼",陈家财物尽失。为达到终极目的,致陈氏于死地,"革命者"心生奇计,先是把几只大字号高音喇叭吊至陈宅窗前屋后,让其听取革命群众对其发出的怒吼之音。双目失明,不辨牛马且患严重失眠症与心脏病的陈寅恪,突闻几个"怪物"整日在耳边嗷叫不止,惊悚不安,惶惶不可终日。"革命者"见效果初成,乃加大攻伐力度与强度,将高音喇叭干脆搬进室内,绑到了陈氏的床头之上。每当"革命者"呼声响起,整个陈宅如狂飙突至,风雷激荡。陈氏夫妇未闻几声,即感天旋地转,双双心脏病复发,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1969年春节后,陈寅恪一家被扫地出门,迁至中大校园西南区五十号一所四面透风的平房住居。此时陈寅恪病体衰弱得已不能吃饭,只能进一点汤水之类的"流食",偶有亲友偷偷登门拜望,他躺在病榻上已说不出话,只是眼角不断有泪流出,望者无不凄然。身处困厄绝望的陈寅恪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但面对几次被登门的"革命者"乱拳打倒,心脏病日趋严重几乎瘫痪的唐筼,陈认为爱妻可能将先于自己命赴黄泉,悲凉无助中,夫妻相对而泣。奄奄一息的陈寅恪怜夫人之悲苦,叹命运之不公,心怀无尽的怨愤与痛楚,留下了生命中最后一曲挽歌《挽晓莹》:
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肠断史。
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1969年5月5日下午,躺在床上气脉已竭的陈寅恪,再次被迫向当权者作口头交代。陈寅恪有"我现在譬如在死囚牢中"之语,终至泪尽泣血,口不能言方休。延至10月7日晨5时30分,心力衰竭的陈寅恪于凄风苦雨中溘然长逝。
一个月后的11月21日,唐筼撒手人寰,追随陈寅恪而去。
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三百年乃得一见的史学大师就此远去。
摘自:岳南 著《陈寅恪与傅斯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