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床坐在马桶上的那一刻，我已对这一生感到前所未有的虚无和空洞。

🔚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个停滞而虚无的时间碎片，空气在眼前凝固成了细微的可见的细胞分子，感官变得极为迟钝和缓慢的同时，脑神经却高度敏锐，像是脱离了既有的物理时空，成为了跳脱于次元之外的旁观者：

我在做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每天清晨醒来，从右边的床榻起身，穿鞋，然后在新的时间轮转中用一只晕晕欲睡的脚宣告昨夜凌晨睡去的身体正在恢复意识。

打开洗手间的门，掀开马桶盖，拉屎。

望着右手边水池下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缝发呆，猫从门缝里伸出前爪走进来，白炽灯晃得它睁不开眼，而我手机里的抖音发来第一条通知：

所有人都在看的超热视频，赶紧点击！

热闹与寂静交织的刹那，我的括约肌轻轻夹断清晨的第一根排泄物，与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似的眩晕一起，宣告着身体和心灵已然一遭落入彻底的虚无和空洞：

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56岁的尼采死于自杀。

39岁时，他就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写下振聋发聩的「上帝已死」，设置下虚无主义的假象陷阱，让人类在「亲手杀死上帝」的信仰破灭中艰难度日。

他说，“我们杀死了上帝！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万能的上帝，现在已经倒在我们的刀下…我们这些最残忍的凶手，如何才能洗清我们身上的血迹啊！”

作为西方世界的精神信仰，基督教不仅是拯救世人的圣经，更是在封建王朝颠覆、传统社会倾塌之时，再次从教义仪式的身份建构中出发，重新向盲目的、仓皇的世人颁布生命的真理、得道的救赎。

在上帝的神秘庇佑之下，西班牙诗人路易斯·罗萨莱斯在《无题》中写下的譬如「你到了家 关了门 动作一如往常 恰似年华虚度一天有一天 过期日历撕下一页又一页…你洗了澡 庄重 悲伤 想自杀一样 你看了看书 就像树看自己的树枝 你觉得孤独 彻底的孤独 因为这一切都未曾改变 你清楚这一点」的这些妄然空洞而不知其何往的瞬间虚无将顷刻间崩塌、消失殆尽。

这些所谓的信仰，将使苍莽浩荡宇宙间的渺小人类获得外在的心灵慰藉，以此回避那些苍白无助的、充满无知欲望的生活逻辑。

“人为了生命的欲望奋力拼搏是一种生命的本能。但在奋斗中，人总会遭遇挫折与痛苦，感到无力和卑微。为了缓解痛苦和自卑感，基督教就造出了禁欲主义，宣称禁欲是高尚的。于是人就可以通过否定生命欲望来逃避拼搏，继而逃避那些负面的感受。”

是不是很熟悉。

此时，似乎是宇宙混沌之时而爆发出的「第一推动力」再次显示神威，世界的景观开始模糊、扭曲、变化、褪色…庙宇楼阁急剧翻转迁移之际，一颗螺丝钉掉落在光怪陆离的画面中，随后，是更多涂抹着灰棕色润滑油的齿轮：

亨利·福特创造的世界上第一条生产装配线出现，人与技术、资本的异化正式落笔成文。

从黑暗中世纪逃离出来的众人再次落入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的陷阱，在生产效率、实证量化和资本扩张的意识作用下，蒸汽机、无线电和互联网迭代革新，技术在攻击人类思维模式和认知观念的同时，进一步挥舞着触手，将其驱赶向由钢筋水泥铸造的狭小楼宇空间里，面对着闪着光的电子屏幕，榨干他的剩余价值。

996、007。

社会开始充斥着委琐化的资本效率标准，溢满了斯宾塞理性科学思想指挥之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只有不断竞争、突破、创造，才能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本，才能躲过优胜劣汰，成为有价值的人；别人可以做到，凭什么你做不到；没有理由，这个社会向来如此…

于是，自嘲的「打工人」出现了。

我有何可为？向来不也如此，我如何改变？

这就是今年开春以来我们一直谈「内卷」的原因。正是因为我们都察觉到，它已然逐渐成为每个人默认、乃至将其作为傍身之物、精神慰藉的「良药」—— 所有人都卷着，卷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无法不卷——所以今日才需要如此焦急地剥开它的真相。

在过去一年的三百多个日夜里，在空洞而充满虚无感的清晨中，在每一个我被内卷的行业、生活所追赶着毫无章法地仓促前行之时，我都在迫切地思考着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从来如此，便对吗？

🔚

在尼采的哲学观中，基督教的教义是被创造出来的、是被扭曲的，只是用来安慰众人的镇定剂。如此，真正的促使人拼搏、与命运抗争的上帝，正在被杀死。而当人们发现教义理论无法帮助其摆脱困境之时，就会陷入虚无主义。

虚无是什么？

是失去意义的人生，是空白迷茫的阐释，是没有音标的文字。

当人类终于相信内卷难以避免，打工人的命运就是被压榨和被剥削，社会运作的逻辑就是加足马力资本为大，将这些当作是逃避人生痛苦之道——往往融入比反叛更加令人舒适——却又无法逃离那些质疑甚至推翻这些规则上帝的时候，就会陷入完全的虚无。

猫跳上我的大腿，地板上左数第三块瓷砖上的水渍依旧是难以辨别的模糊不清，手指自然地点开抖音，在第六个视频时微信跳出对话框。

我在想，卷着卷着，到底有什么价值。

我活着活着，又为了什么？

🔜

“面对无意义的世界和无意义的生命，人应该立足于显示，直面无意义的荒谬，以强大的生命本能舞蹈，在生命活动中创造价值。”

虚无主义之后，尼采的「超人学说」继续对人类应如何生活进行解释。

“成为你自己。”

在这前提之下，再来讨论一个事实：

为什么我们很难反抗内卷？

因为既有的高效率、数字化和移动互联的技术发展塑造起来的便是一个庞大的机械计算设备，人类在必须跟上它的运作速度的同时，还需要与他人一同分享现有的资源。

卷进去挺好的，和无力的抵抗比起来，卷进去最起码和众人一起竞争。但实际上，毫无章法地「被」卷进去就代表你回到了利用「内卷」来藏匿自我意义创造的超人的生命活力中去。

反抗内卷的第一件事，就是突破虚无的清晨。

众人可以去努力，去拼搏，去尝试创造出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但绝不可以企图为了逃避反抗、躲闪无力而甘愿「卷」进去。

一切的伊始，必须是以明确的目标为导向，以明确的自我为核心，用生命、用光阴去制造属于个人的狂热的活着的欲望。

就算是「卷」，也必须「卷得清清楚楚，卷得明明白白」，不是盲目跟着大流行径，也并非甘于屈尊于社会之下，而是能够在这种规则体系中，找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个人，他的规划和发展在哪。

继而，就能打破丧失自主性的内卷化生存。

🔚

2020年，疫情恐慌、新闻业患上了疑心病。秃头所说，我们要将失败者洗礼，在黑夜里提灯，重拾理想主义的烛光。

而在2021年，面对着愈发彰显其宰制力量的社会环境，秃头研究所的立身之训，就是于新传内卷的大环境尚且无法改变的前提下，尝试摸索着改变正在被卷着透不过气的自己。

直面内卷的现实，直面虚无的人生，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

这就意味着，在开始任何一件事之前，在你「卷」进去的一刻，必须先确认是否能够清晰地明白自己是否热爱又有哪些期待，能够获得什么，以及想要不断抵达的未来又在哪里。

不要再把「内卷」当作是「神谕」了，不要让它成为世人自我安慰和欺骗的「良药」。让所有的焦虑、不安、失败和自我厌弃的时刻都迸发出来，不必再用它去掩盖发生过的事实——我们是被淘汰了，我们确实很急切，但我们必须要重新出发。

内卷化的时代已成定局，现在要做的，就是真正地明确一件事，你是否愿意，在明确的目标和导向支撑之下，进入这个游戏。

Start。

这一瞬间，游戏已经开始。

三月，随我们一同启程，摆脱虚无，用本能起舞，用生命燃烧火把照亮前行之路，追寻内卷化时代下的人生价值。

☾

- 晚 安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