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7——白雪以及一种爱恋

我是一直都没有理解过他人口中口口声声的爱情,就像他人从未理解过自杀的人是一个样子的。“你从来不会付出,你只是在等待,像是你口中的那般神圣的坚持一样。”白雪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而我当时却一直是在没话找话。关于校园爱情这个主题,我的母亲不提倡也不反对,她的观点是:“只要你能兼顾学习成绩就行。我特别佩服那些一边谈着恋爱一边学习成绩还一直很好的人。”我一直对我有着非常清晰地认识,至少在情感之外,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按照大人们的逻辑清晰地屡直了之后很长的人生——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然后结婚,然后生子。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份被屡直了的逻辑里是没有爱情的,也没有谈及何时爱恋,这就是中国传统特色下的婚恋观,一直延续了那么多年,彻底被一百多年前的五四运动冲散,但在之后人们的意识里却仍然简单而直接。我十岁时的逻辑是简单的,但是关于爱恋我一直都同意马尔克斯的话——没有什么比爱是更艰难的了。之所以是艰难的,我想我的祖父母以及我的父母以及周遭一切似乎是靠着吸引力一样蜂拥而至的悲哀,它像是在我的家门口排好队,每一次在我快乐悸动的时候给我当头棒喝,提醒我不要乐极生悲。我并没有很乐,我一直都是悲观主义者,所以那份提醒不过是悲极生悲而已。

那日,当我站在荒草丛中的时候,带着一份决绝的意志,那一天真的是惠风和畅,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微凉,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一来我不在意,二来有酒啊,三来是我本就在之后是一具尸体了,哪里还要管我冷还是不冷。不过自杀之人会选择在一个雨夜或者狂风暴雪的夜晚,还是一个艳阳高照或者春光和煦的晌午呢,在一个环境恶劣或者风和日丽的时刻自杀会有区别吗——至少后者的仪式感会浓重一点,不是吗?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我自己把自己扔在荒草丛中,躺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会是那么蓝的天空,我反复向自己确认一个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如果再给我选择一次人生机会的话,我是否还会如此这般度过?”我想我会的,虽然我很想换另一种人生,但是或许这道问题的答案就是问题本身了,它的指向与我祖父的那句“该火烧死你的,水是淹不死你的”与我祖母那句“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人就是这么个人”是一个样子,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会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从来没有明确过我对白雪的情感,这是延宕而复杂的,并非是直接而迫切的,我知道这早该结束,但我一直痴心的是我愿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但又想它发生但可以是另一个结局。但这一切似乎都不太可能,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延宕,我憎恨这样的延宕,正如我一直憎恨我父母僵持的婚姻是一个样子。我把我情感的延宕一直都归因于这样的家庭因素,我将这点因素告诉了白雪,她说:“你知道吗?假如你打篮球,别人给你传了一颗球你没有投进,你怪那个人吗?”

“怪啊!他没有给我传正,传偏了。”我说道。

“但是你知道吗,为什么别人会把传偏了的球投中,而你不能呢?”她说。

“我当然知道你想要安慰我的是什么。怨天尤人,并非是一种面对生活强硬反抗的生活。”白雪试图再次安慰我。

“可是我只不过是按照我解释的生活在不断地为这样的解释去寻找尽可能多的论据。”我试图说服白雪:“比如你知道吗?罐头在1810年就发明了,而1858年才发明了开罐器。当你……”

白雪强着说道:“我知道这个故事,有些重要的东西总会迟来一步,对吗?”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种解释,在没有那个所谓重要的开罐器的日子里,近50年的日子里就说明不用开罐头也一样可以打开那个该死的罐头,不是吗?”我说道。

我接着说道:“首先开罐器是个重要的东西吗?它是否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先接受了它'可有’的一面,但是你知道吗,我只是首先选择了'可无’的一面,我明知道这是一次糟糕的选择,但是我依然如此。我无法说服自己的是,我如此年轻的年龄究竟能否承受一份爱?我承受不了,这是这道问题我给的答案。”

所以我总试图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的选择本不该是这样,那应该是那样呢?”这个问题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确定性的答案。

我接着说:“你看吧,白雪,这是一个主题的两种解释,而我们遇到的问题都不会只有两种解法,我们攫取一种适合自己的而已,我呢,只不选择了一种艰难的爱恋而已,仅此而已。我只不过固执地选择了没有开罐器去打开罐头那些日子里,是的,我为了避免一种麻烦而选择了比麻烦还要厌烦的一种生活以及爱恋的方式。”

所以,你要知道的是,到最后,白雪并不是没有时间与我说话,而只是与我说话的时候是没有时间而已了——这是她的一种离别的方式,这是一种近乎于神奇的诅咒,在我不多的情感经历里,这种漫长的拒绝的方式或者说是我们双方共同演绎了一出拒绝的盛宴。是的,我们彼此吸引但又彼此拒绝,这或许是不多见的,我想要表达的情感一直都很混乱,说白了,其实就像我母亲时常教导我的那样,一派语重心长的语气,在与她那个无能为力的男人激烈地争吵过后,对我吼着说道:“你呀,还是太幼稚了。”确实,我确实是很幼稚,但这份幼稚一旦消失,我想我对生活全部的激情也就荡然无存了。我不想过的那样老态龙钟以及我本不想过早的死去,但是一切的遭际都指向了这场仪式,而我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无能为力了。

其实,我与白雪那一次最后的对话结束的很快——想要迅速结束掉一次对话的理由有很多,也会有很多非正式的理由。但当这理由说出口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了是一种特别正式的分离。我一直在想的是,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处在了躲闪之中,在一切独处的时候我竟然也在躲闪。每一次我幻想靠近的时候我都强硬地把我自己拉开、拉远,躲进角落里,窥视着那个我曾经我无数次伫立过的阴影的点,我固执地认为仿佛那里还有着我的余温一样。

但那里一直都冰凉的很,就像我周遭所证件的每一对夫妻的婚姻一样,当最后都留存在冰块的世界里还不自知,或者他们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是就像“孤坟埋葬着未亡者,枯井里跳下去了活死人”一个样子。“婚姻所谓的那点美好就是外人看到的被涂鸦的墙,绚丽多彩,但另一面墙却杂草丛生一样。”这是白雪对我形容他父母婚姻时的景象。

我与她的周遭简直太像了——我们的家庭以及我们对事情悲观的看法都出奇的一致,有时候我感觉她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我一样,我们是如此相似,我们并没有“如此的不同”,我一度怀疑我们的前世应该是韩剧里所谓的兄妹爱情那样——我们本不该相遇。是的,又是本不该,又回到了我一直把自己问的焦头烂额的那个问题:“如果本不该这样,那应该是那样呢?”我在这里悲伤逆流成河,这个世界上肯定还存在着悲伤逆流成海的人,我知道我的痛苦是那样的不值一提,但是我有我选择在此刻痛哭一场的决定,只是当我准备好了一切想要大哭一场时,我高兴的是,我已经没泪了——

所以,请让我倒叙着退出人生吧!是的,在这样一个近乎于一无是处的世界里,我能留存一份如此漫长的情感可能也实属不易,或许只是厌倦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夸赞与吹捧而已,或许我只是一直在恐惧,恐惧一种先入为主的婚姻关系,如父母僵硬还要僵持其实都只是无能为力的婚姻一样,我怕这样的悲剧在我身上重现,我越是恐惧就越是不敢前进,所以我近乎放弃了一切只是为了我什么都不需要承诺、承受,这几乎是对自己的流氓行径,但就像我与白雪那时一贯如常的开场白一样:“我很恐惧,希望你能谅解。”

这句开场白的无能程度像极了我母亲身边的那个男人当时激烈争吵时说的话:“我就是这样无能。”是的,人人都喜欢上进的人,对于所谓的“上进”的理解在我这里就是母亲不断地要求我要在学习成绩之上超过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对于“上进”的理解就是老师希望你是一个爱学习又热爱集体互助赶超的乖孩子,妻子对于丈夫“上进”的理解就是要有钱……兜兜转转,林林种种,我们只是在一些表象的身上说着令自己老年回忆起来都倍感恶心的话与承诺,那如青春里一段段可笑的决定一样。

不过,那份荒唐就是青春啊,而我似乎不配拥有这些。那个日本的作家太宰治被传颂很广的一句话语:“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一直好奇说出这样话的作家究竟有着怎样痛苦的,他说:“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到最后,他终于自杀了。其实正像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想要努力迎合母亲给我订制的每一年的学业目标,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这是我极度厌恶的地方。其实我装作很努力的样子,我装的很好,骗过了很多的人,但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只是在延宕而已。正如自杀的人并不是立刻自杀的,而是自杀了很久,才终于成功的人,比如太宰治这样的人。

我总是把那份爱看得那么表象,但我私下里会做出更深的研究,而其结果往往都不尽如人意:

“表象,你好!”24岁的法国作者阿尔贝加缪对年轻的自己说,他把他笔下的主人公默尔索安排成无能为力的人地去漠然地死亡,在面对死亡之前那习惯性的大段大段的独白简直令我发疯,人死之前的独白有用吗,需要有人听吗,还好默尔索死在了自己的似乎是未婚妻的怀里,很明显这个“似乎”是最悲剧的地方。它毕竟是个小说,当罹乱一生的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终死在了他那个第二个叫安娜的年轻妻子怀里时,他的心中一定在想的是我对得起我一生所遭受的苦难了——这个曾经年轻的姑娘用实际行动击碎了无数人曾经的鄙视:“一个20岁的小姑娘会长期厮守于一个45岁的有无数种疾病的男人吗?”是的,她做到了。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后的漫长岁月里,她把一生都奉献给了重塑她这个丈夫生前光辉形象的事业上来,她真的把自己一生的青春与精力都奉献给了这份曾经倍遭嘲讽的婚姻上来。这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

但我想说的是一个动人的故事究竟会持续多久?它会比一个悲伤的故事更加漫长吗?我们的一生其实都只是在重复着同样一个故事或者旋律,无论它悲伤与否。我也清晰地知道我感受的极限并没有到来,我还有很多余地可以去肆意地爱恋,可是我就是迈不开腿,我张嘴说了很多的故事——很多悲伤异常的故事,我是个表达狂,我被我自己逐渐养成了这副病态的样子,我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能说会道,可悲的是,我依然停留在原地,等待着白雪口中那个神圣的时刻到来,等待着根本不会到来的人来拯救你,那是一段仙乡路远的梦,那是一段路尽天黑般的等待——说的如此隆重,其实或许仅仅是一句玩笑——一句可有可无的玩笑而已。他妈这该死的玩笑!

其实到最后我才终于承认这一切的困境都是我曾经一手造成的——是的,我感到了我的激情在消失,我的生命似乎也在跟着消失,我的一切我自认为还能支撑我趟过去的那些希望也在一一消失——这些该死的东西是消失最快的东西了。我以前想要抓住它们的,哪怕一个也好,可是一个也不剩了。关键是,它不为我而剩。

这种感觉他妈的糟糕透了,真的,这种感觉可以使我的眼神瞬间空洞,僵硬的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要命,我的每一步就像踏在了棉花上一样无力,我知道,我也必须知道那些与白雪面对面喝着咖啡聊着天的时候我是快乐的,是一种隐匿着巨大忧愁的快乐。但是这种看着快乐一点点流逝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我选择孤寂的原因就隐藏在这样的感觉中,我没有理由,我也没有任何激情或者动力去击碎这些感觉。我要你明白的是,我爱你的理由也很肤浅,它甚至没有我喜欢你的理由来得实在,或者说,真实一点。

对,应该真实一点的,我并不是一个君子,谁都不是一个君子,我为什么佯装?太宰治说“当一个无赖要比当一个正人君子要舒服多了。”是的,同等的烦恼与忧愁放到一个无赖和一个君子身上,谁会比谁先自杀呢?一个好学生与一个所谓的坏学生相比,谁比谁更值得赞美呢?谁都喜欢赞美,不是吗。那个该死的闫美丽从来没有赞美过我,即便我努力地伪装成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白雪啊,我与你的每一次见面,我都要勒令我自己要真实,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妈的刻意躲闪。我一切躲闪的言语里并没有隐匿着我曾经信奉过的格言以及爱过的人。而事实上,我们曾经并没有真的爱过什么人和说过什么我曾经深信的格言——一切预先准备好的表达在面对面的刹那间土崩瓦解。我记得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自说自话着,努力地将我知道的那些所谓的格言重复地念给你听,我甚至都不加自己的理解与修饰,我只是想让你觉得我忧伤而且深沉,那时我以为就足够了,但毕竟是那时。

我知道你不再与我多说一句话,甚至都不多做一个表情,更甚者,你选择在你的眼神里忽视我的存在。我确实习惯了自导自演一出悲伤的戏剧,而这戏剧只有我一个人流泪,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泪水,而本质上它应该不是泪,它应该叫绝望。我知道那是你最合理的拒绝方式了——不合适,性格原因以及莫名的疏远,或者所谓的生活轨迹——就像蚂蚁根本不可能与大象爱恋一样,即便他们产生了爱恋。这种跨越般的爱情我没有经历所以我没有试图分析,但是我清晰地知道那种艰难的感觉,不要像我打听我是怎么知道的。说来很他妈的像一个玩笑,我一个人就演绎出了一场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甚至到结局的时候,我他妈居然筋疲力尽了……你说可笑吗?

某一日我做公交车去上数学课的补习班,偶遇了一个我曾经在还是平房时一起玩捉迷藏的一个小姑娘。我壮着胆子迎了上去打了声招呼,她很明显已经不认识我了,场面一度极其尴尬。后来我从侧面了解到这个小姑娘已经爱恋过了九个男生了,我当时听到后确实是讶异的——这是一种青春的生活的方式,与我延宕的生活方式其实是一样的。但我似乎提前过着老年的生活,所以我会在我的脑海深处不断地进行着优劣的比对——就像一个唠叨的司机遇上了沉默的乘客一样,这种对比总会使我莫名其妙的陷入虚无。我真的是爱无能吗?我不断地问自己,时间还充裕的很啊,至少离老了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不是吗——像我祖父那样安静的喝一瓶安眠药然后静静地死去,多好。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白雪对我说过:“你怎么能保证你就一定能活到老年呢?”这句话之所以给我的印象特别的深刻,是因为我一直记得她说话的语调和表情,就像她眼睛里夹带着的泪水是一个样子的,我不能给白雪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像白雪反问我的这句话一样,有理啊,真的很有理啊——但是有理并不代表是有情啊,这正是我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也清晰地知道这症结,但似乎它越来越紧,它将我窒息了。

我一直想证明我这样做并没有任何错误,我躲避人群与躲闪话语的时候我确信无疑,但是等到我涌入人群,涌入那份慌乱之中时,我的恐惧感就忽然强烈地加重——我恐惧一切偶然地相遇但是又在渴望着那一刻,我说人类就是他妈的如此的低贱,我反复咒骂我自己,但似乎都无济于事。不过,我不得不重复承认的是,能够喜欢你或许是我目前为止做过的唯一令我感到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不把'或许’去掉呢?”白雪似乎问我。我犹豫了,一如往常,一如既往,一贯如此——我是如此憎恶自己这样的态度与情感的延宕。

我想,我一直回想的是,我们同班同座位,共上每一堂课,共听每一个老师。我记得你也对那个该死的闫美丽特别忌恨,用你对我说的话,你说:“她给有一种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是的,又是这他妈的感觉,这种感觉也是我常常给别人的感觉,我曾为这感觉而骄傲,但是在骄傲过后是一阵阵的悲伤,不过我还是要强调的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你对我说:“人如果要像个机器人一样该有多好,这样生活与人的结合也用不着处处有惊喜,不是吗?”我记得我一直在追问她,她好像是被我问烦了,她似乎是追着说了一句:“你给人的感觉是那种不太容易接近的。”是的,我承认了这个理由,我感谢这个理由,更重要的是,我感谢了这个理由是那么的恰切,更重要的是,我感谢的是你给我了这个理由。不不不,更重要的是,是你,对,是你与我再次说了话,虽然从委婉的拒绝中变得很明确了,变得更直接了。

你知道吗?我还是一直在忌惮着你的一次皱眉,一次噘嘴,我其实一直都在怯懦中徘徊,而我竟然把这份怯懦当成了道德——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真的,我又重复了我的糟糕,神情气爽的我是不多见的。我大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一副渴望被呵护的样子站在你的面前。我觉得你确实是被触动了,因为你有一些细微的表情特别像我母亲曾经看我时的表情,我感谢这些细微的表情。于此,我如果再说感谢的话那样它就变得低贱廉价了。

你应该知道,生活并不会交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结局,任何完美的结局都像是一瞬间的快乐。我想方设法地躲闪,在话语的每一个最深处就是不说出自己的关键词,我有点英雄主义了,而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拥有英雄能力的特征与机会,我平凡的就像是路边洞口处等待食物时那似乎失魂落魄的不知名的蚂蚁的样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被路人踩死——我确实被闫美丽踩死了,所谓的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但我在我死的那一刻居然没有怨恨她,这或许是每一个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现,我也不例外,因为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恨了。对于闫美丽,我甚至还泛起了不必要的同情,我自认为这是不必要的同情。我想的是闫美丽她到底还要心惊胆颤地过活多久呢?或者说她根本不怕这些。我以为闫美丽的结局是不会完美的,但或许闫美丽并不这么想,她或许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者呢?不管怎么样臆测,我自己的任何一次期待都会以失落作为最经常的结局。我似乎一直在苦寻这样的结局,这也是我最不能理解我自己的地方以及令我自己对自己感到恶心的地方。

其实我一直在试图扭转,但一直都沉浸在我如何失败的阴影里,不能自拔着。我也一直忌惮着,我总想避免一切处于尴尬的氛围里的我的一切选择与爱恨,最终我竟然得到一个结论——迷信一点吧,去他妈的点个香,去他妈的拜个佛,像祖母一样虔诚,至少装作很虔诚的样子。面对一潭死水的生活,我想我需要一场变革来冲刷,我也一直期待着这场变革,但我最害怕的是等到这变革结束之后,我恍惚地发现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或许是一切变革最一贯如此失落的地方。关于爱情,我想我能说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一直试图按照逻辑去理清我自己爱恋的整个机会与过程,但是白雪曾对我说过:“你把一切感情都想得很清楚的时候,你就不再拥有这些感情了。”

“就像我给你讲述的那些至理名言一样,它都会有或左或右的解释,重点是你的选择与你的行动。我可以把爱情比作任何一种事物,攫取任何一种比喻的理由都能给失落以力量,这就是言语逻辑的巨大诡辩,但你我所经历的生活远比我们所期待的单纯更加诡辩,尤其是处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我慌了神,所有的价值观都在冲击着我最纯粹的想法,我不得不装作一个经验老道的人去应付一切我都是第一次才经历的事情。只不过当他者忽然夸赞了我,我的面具便又他妈的加深了一层。”我说。

“你想让爱恋重新回归陌生的感觉,但你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啊?”白雪问我。

“我把喜欢仅仅看成了喜欢,而爱啊,像塞林格说的那样,它是想触碰而又收回的手。”我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谈话了,之后我就已经遭遇到了人生在他者看来很重大的变故了——祖父的自杀以及母亲的心脏病以及父亲的车祸,然后我抛却了一切的后顾之忧与闫美丽决裂而退学,我想用我最后的时光再向白雪诉说一次我的爱恋,但就像我一如既往的那样,我依然选择了躲避,只寄了一首诗给她,而后我就踏上了最后一次去荒草原的旅途,去完成一次仪式般的死去,带着连我自己都不曾相信的决绝:

你知道的,爱本身就是个奇迹

它能使北极熊与企鹅相爱

它能让水与火交融、天地相接

它能使得一切徒劳都变成快乐的意义

正是十分看重这份奇迹

因而产生了卑微的爱恋

这一度成为一种畸形被人嘲弄

谁都曾蔑视过卑微的爱

那落寞总是欢欣鼓舞过后的难过

我也曾允诺过那遥远的幸福

他们是习惯舔舐伤感的人

与先验地接受厄运一样无能

生活是会给你脚镣与手铐的

爱于此变成了一种鄙陋的炫耀

迫切地得到与占有

用巧舌如簧地甜言蜜语

勾勒着虚与委蛇的爱恋

利用谁都欢喜被称颂的美貌与才华

让爱变得低廉与令人恶心

卑微的爱有两种

总在心甘情愿地得过且过

或者没头没脑地冲得过猛

有多么急切地想要摆脱孤独

爱就会变得有多卑微与仓促

但它是将爱的崇高拾遗

没有人会在意这崇高

所以它通常被误解成低劣

卑微的爱正在腐烂

它是想触碰而又收回的手

它是苍白而颓圮地表达

这里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份爱的死亡: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写了遗书

你转身的决绝为它盖上了最后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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