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从弯腰割麦到坐等收粮】◆张庆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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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弯腰割麦到坐等收粮
“小满椹子黑,芒种要割麦”——这是我们鲁西南一带的农事谚语。不知不觉,再有半个来月,芒种节就要到了,我们这里收麦也将陆续开始了。
说起收麦,今昔两种情景,差别“天上地下”,让人感慨万千。过去收麦,乡亲们主要依靠手工来割,弯腰撅腚,累个半死。为了“抢收”,当小麦成熟后,生产队长便在头一天就提前安排好劳力,并让各人磨好镰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打铃集合,赶到地里,催着大家趁天气凉快抓紧时间割麦;大家也明白,早晨割麦秸秆潮润,容易捆扎,不折穗头,少掉粒儿。于是都下劲地割。但是,秸秆潮润也有它的不好处,就是麦秆儿发轫,割起来不“脆”,镰刃不一会儿就由利变钝,还得在专门带来的磨石上再磨。割到日出三竿,太阳的火舌便“舔”得人们身上发燥,再加上麦芒的刺扎和叶穗上被弹震下来的灰尘的侵染,更感到浑身刺痒,鼻孔干呛。连擤出来的鼻涕和咳出的痰都是黑的。一些人还很容易鼻出血。第一次鼻出血的青年人,往往有些害怕,不知所措,有经验的年长者便马上告诉他,不用怕,用七七芽的叶子塞上就好。七七芽在田间随处可见,用来止鼻出血有神奇之效。
人们大都厌烦中午割麦,因为此时阳光最毒烈,晒得难受。但是为了抢收,中午还得照样割。生产队时期除了集体有大面积的小麦外,每户的自留地里大多也种植了小麦。有一年的麦收时节,赶上夜里有好月亮,我为了白天能多挣些工分而照样参加集体劳动外,便在月光下加班割起自留地里的麦子来。睏是免不了的。割到深夜,实在睏得支撑不住了,就躺在割下的麦铺子上眯瞪一会儿,精神稍一恢复就爬起来再干。有一次我为了夜里割麦能提神,还特意带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清凉油,有睏意时就往眼皮上抹一点;另一样是小型收音机,像扑克牌的盒子那么大,装在褂头上的布兜里,一边割麦,一边收听。脚下割麦的“嚓嚓”声,也压不倒收音机里各个节目的声音,以此驱除着渐欲袭来的睏意。
前年,又到了麦收时节,真没想到,“过麦”竟变得轻松之极,前前后后仅用了俩半小时!
说来话长——大儿子家的那块二亩半责任田,种植的小麦已经成熟,而儿子在千里多之外的南方打工,离家太远,不能回来也值不得回来收麦,我就和孙子坐着儿媳在县城做生意用的货车,共同回老家收麦。因为头天晚上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家有联合收割机的机主,确定次日上午10点开始收割,所以我们也没有太慌张,才于当天上午9时半来到老家,找出一些准备装麦子用的旧胶丝袋扔到车上,马上赶往田间。
几分钟后,机手开着联合收割机过来了,还跟来一个副手。机手娴熟地把收割机开进地里,隆隆的响声荡漾在田野。机车顺着南北向的麦田,从右侧割起,一趟过去就是两米多宽。金黄的麦穗连麦秆经过脱粒、碎秆过程,麦糠和碎秆吐出机外,麦粒存留在储备箱。收割过程中,我、儿媳、孙子根本用不着插手,只是坐在地头上等待装粮。收割机来回四五遭,仅半个小时的样子,就把整块地的麦子割完了。机手把机车开到紧挨麦田的公路,停在一旁,在机子的出粮口下边铺上专门带来的塑料编织大包片和簸箕,然后让我们拿口袋接麦子。撒下的麦粒掉在大包片上,兜起来用簸箕撮,再装入袋子。最后我们把全部装入二十来袋的麦子又装上儿媳开来的货车后,却一时为这些鲜麦子怎么晾晒犯起了愁——放在老家的房顶上晾晒吧,得留个专人伺候五六天,但家人现在都在县城里住,且都有事干,留专人伺候不容易。机手见我们这样犯愁,建议我们干脆卖给鲜麦收购点。儿媳问,人家收了鲜麦子咋办?他噗嗤一笑:“人家有烘干机呀。”我和儿媳都眼前一亮,忙问鲜麦收购点在哪儿?他告诉了我们地址。也该着顺心——来到收购点里,那里正好有个儿媳娘家门前的人在帮老板收购,双方见了十分亲近。他让儿媳把车开到电子地磅上,过磅后把麦子卸到指定地点,然后过车皮。最后,儿媳喜滋滋地到结算处领钱。
回城路上,我们算了算,这整个的“过麦”时间,从收割、装袋到卖鲜麦子,前前后后总共才用了两个多小时,感觉像做梦一般就过去了。要是在上个世纪,一家人收割这些小麦,从手工割、一抱一抱地捆、一地排车一地排车地拉,得用三天;拉到打麦场以后还不能马上打轧,必须晒上两三天;打下来粮食以后,还要拔到房顶上或摊到场面上,一遍一遍地翻晒。在外翻晒期间,夜里必须睡在粮堆旁,一防被盗,二防天气突变。这样,不连麦秸“合垛”程序,前前后后还得十多天。“十多天”与“两个多小时”相比,这是什么概念?这种时间上的巨大差别,全归功于机械化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啊,怎能不令人万分感叹新时代的先进和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