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瓶梅》03 以风月为纲
和刘邦年轻时一样,西门庆从前也是混街头的。
所以,《金瓶梅》这部大书才说他“性情潇洒”,黑的白的,荤的素的,很多事,“无不通晓”。
细究,这都是他“终日闲游浪荡”的成果。
“闲游浪荡”,四字甚妙,藏下了不少历史关键处的秘密。
很多朋友,扯天扯地,指东画西,以为这就读懂了中土,其实都是纸上胡思乱构,没用的。
把自己都骗了。
门径尚不辨,堂奥何以窥?
只能说,当日清河县的街头,是一所好大学。
其成风化人,厚德载物,足与绿林比肩。
刘邦在沛县,混出了一个“大度”与“意豁如也”。
西门庆就差些。
他主要是得了些虚热闹。
他的名声,连他自己都没有当真,更不用说那些围着他吹捧碰蹭的闲人游手了。
沛公殆天授,所以,屠狗贩缯之辈,从龙附骥,俱入世家公侯。
而西门庆所谓“热结”的那帮“兄弟”,就是专门来露此间“抱团结义”套路之怯的了。
说开了,也都是七情六欲、饮食男女、趋吉避凶,但搅扰剧情、做成事业不同尔。
刘邦敢杀人,到死都嘴硬,所谓乃公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意思是,谁也别忽悠我,统统去你大爷的。
老子有历史选择就够了。
西门庆则骨子里只是“老实”二字。
他怕贼,怕官,搞出人命这事,常常把他吓坏。
有几次,他想动作动作,横竖见点血,想了半天,还是曲线为之,花钱雇几个痞子吧。
用钱让他们去敢打敢冲,这如何带个大哥样儿?
宜乎西门大官人“市民”也。
搞出一万字的“局限性”戴头上,他也没啥好哭哭啼啼的。
幸而此公甚俗,既无远略,亦无雄图,平生意气,本就是做个卧榻床笫间的英雄,乐醇酒,御御妇人,以风月为纲。偶尔风云上头,就把帮闲起哄的吹牛X当当真,自己摇摆一阵罢了。
不就是酒酣歌大风吗?
酒壮怂人胆,酒后大言,门槛不高。
我也拥着美姬来个,自己信了就行。
也没什么不好。
能骗了自己也叫高明。
持盈保泰,岁月静好,从来都是俗人的远祸之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俗人也不自由。
对西门庆来说,这种不自由就是须奔趋到京城太师府,花钱认干爹后,趴到地上叫爷爷。
还要号个“四泉”,同一帮傻X似的进士、状元、巡按们唱和。
其实以西门庆心境,你们装什么装啊,痛快接了钱,咱直接各登大床开操不行吗?
人生如白驹过隙尔,哪儿那么多咿咿呀呀的闲工夫啊。
没有最装,只有更装,精英比底层油腻,此世相套路之极。
西门庆不管了,及时行乐吧,把天下交给沛公,把风云收束进风月,我操遍清河县得了。
知我罪我,都是不相干的几张嘴在啰嗦。
西门庆是不太怕史笔的,他总是呵呵一笑。
意思是,我是个文学形象,千秋功罪,任人评说这事儿,别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