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外 号 / 周瑄然
外 号
周瑄然
城南湖边，富丽堂皇的粤菜馆里，几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围成一桌坐在一起，曾经在大院里嬉戏着打闹的孩子如今都成了头发稀疏，肚腩隆起的中年男人。菜还没有上，桌上尽是茶水点心，大家聊得话题都很虚，无非是国外哪个总统赢了票选，国内哪个官员进京高升之类的。偶尔间也会问起对方的家里情况，但大家的回复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
“好着呢。”
是啊，没有人会说不好，哪怕有些人真的是不怎么好，也会说好着呢，这属于礼仪对话的一部分。你一句好着呢，我一句好着呢，其乐融融的氛围环绕在包间里。于是，大家的脸上都挂上了浅浅的笑容，但每个人的笑容似乎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千篇一律，怎么讲，仿佛集体培训过似得。
一会儿功夫，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来的人看样子都是很久不见面不怎么熟的样子，但落座的人依然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相互聊着，丝毫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放眼望去，原来包厢里主桌的位子还空着。
“哎，你知道今儿为啥吃饭不？”桌上有人悄声对旁边的人说。
身边人应和：“我也不知道，猴子打的电话，说老街坊的小伙伴们时间久了出来聚一聚，促进一下感情。”
“这在等谁啊？”
“谁晓得啊。”
主桌的位子是被特意留出来的，座位的主人叫大头，不过那是他三十多年前的外号，彼时的他还跟大家一样，穿着吊裆裤和凉鞋，在大杂院里追出追进地打闹着。时过境迁，曾经的大杂院早都被拆迁，当年的小伙伴们散落各地，如今的大头成了本市著名商业银行的一把手。
“热菜还没上，再等会儿吧。”人群中不知谁不经意间说了声。一些人听得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意思其实就是再等等同学中最大的“腕”的到来。
不过他这一句话让没听懂的立马有了情绪，一瞬间，感觉桌子上方才还轻松的氛围有了一些回落，有的人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但已经拿出手机翻起了新闻，或是不时地看着自己的手表。刚才还聊得热闹的几位这会儿不知是口干舌燥了还是累了，也歇了下来，有的靠在座椅上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有的看着桌上的凉菜不停地拨弄着筷子，还有的则不时地张望着看看窗外和门外的动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又等了足足十多分钟，有的人期间欲言又止地想问，但碍于平日里来往并不是很多，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不好意思，我们就先走了，家里还有事呢。”又等了十分钟，被喊来“凑数”的几个人先等不住了，站起身来说明了自己还有别的事由之后，离开了这里。
剩下的人继续等着，有人提出再打电话催催，但这个建议很快被否定了。
“人是贵客，咋还能催人家？”
于是，大家继续等着，这期间陆陆续续又有人借口离开了这里。等到夜幕降临下来的时候，原本十五个人的大桌只剩下了四个人。
偌大的桌子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于是，留下来的几位聊了起来。
“咱要不先开始吧，热菜不上，凉菜先吃着，酒也先开了。”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其余五个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于是大家开始动起了筷子。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片刻功夫，几个哥们儿便有了几分醉意。此时的几个人不再保持淡淡的微笑，而是露出了彼此童年时在一起的纯真。他们聊着曾经共同干过的坏事，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人，还有彼此儿时的外号。
“猴子，你为啥叫猴子？”
“小时候瘦呗，哎，现在都奔180了，还轻度脂肪肝。”
“你还说人猴子，你还记得你为啥叫裤衩不？”
“哎呀，忘了，为啥？”
“拉了一裤子，裤子脱下来直接扔了，光裤衩满院子跑。”
“最恶心你还把你那裤子还扔到老杨晾的豆腐干上。”
“你好意思说我，你那时候外号都是鼻涕虫，哈哈哈。”
酒精似乎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方才还端着的大家这会儿都敞开了心扉，没人再去关心国外的总统是否赢得大选，更没人关心有没有人去哪里当了什么大官，大家聊起的都是曾经儿时的记忆和快乐。
“今儿的饭局谁攒的？”裤衩突然问。
“我！”外号猴子的主动举手。
“还有我。”外号鼻涕虫的也笑着举起手。
猴子：“不说了，我摊牌了，刚才一直没好意思说，我是听说咱大头现在混的不错，然后攒这个局拓展一下咱的人脉。上周从我一个朋友那儿要到他电话，今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约他了，结果说好来的，没来。”
鼻涕虫：“我也是，我那公司现在资金也比较紧张，想着来拉进一下关系，以后好办事。”
两人聊得正高兴，这时候四个人里说话最少的那个人开口了。
“等等，你们刚说一直等谁？”
猴子红着眼睛：“大头，你还记得不？哎，还没问您是哪位？”
对方眨了眨眼睛：“大头，我.....我就是啊，是等我么？我以为你们等谁呢，哎，这误会搞得。”
裤衩瞪大眼睛：“你？大头？你咋不说呢？”
对方：“我来了往那儿一坐，也没人问我叫啥啊，我就一直玩手机，想着你们是不是还要等谁呢。”
鼻涕虫这边有点懵，他看看大头，拉过猴子小声问：“咋回事？咱这里面就你小时候跟他熟，你这是多久见过他了？人坐这儿你半天都没看到？”
猴子羞愧难当：“哎，几十年了，早忘了长啥样了，就记得个儿矮。”
这边大头站起来端起酒杯：“哎，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来，我敬大家一杯。”
几个人看着他站起来短小的身材，也赶忙站了起来，但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气氛颇为尴尬。
作者简介：周瑄然，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迄今已有近数十万字发表，作品以小说散文居多，见于《小说月刊》《延河》《军事故事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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