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刊│永兴中学蒋佳佳：《我的第二位母亲》
我的第二位母亲
姆妈、娘、妈妈、母亲，这都是对给予自己生命的女子的最亲切的称呼，自古以来，这样的称呼维系着世界上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其实，还有一个关于母亲的称呼——婆婆。
在一系列婚俗礼仪后，我成了名正言顺的章家媳妇，敬上一盏茶，喊出一声“妈”，这就是我生命中第二位母亲。我的记忆中能与婆婆建立最初的而又最深刻的印象的是“棕麻袋”，结婚当日铺在楼梯上的，我每走一步婆婆就会把棕麻袋往前挪一只，小心翼翼，一路铺上去，直到我的脚步走进新房。我到后来才明白这叫“传宗接代”，步步都得走在棕袋上。第二年的春天丈夫到灶间告诉婆婆我怀孕的时候，婆婆满心欢喜，大概这是每一位婆婆都有的急切的心愿。我眼前又记起“传宗接代”，终于也懂得了一些她的苦心。
孩子诞生在一个下雪的日子里，外面很冷，屋里很暖，一家人都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欢欣。小家伙早产了两周，剖腹产，我和孩子的一切事宜都是婆婆照料。我是什么都不懂，幸亏有婆婆在。月子里，我们住老家的房子，我住三楼，厨房在一楼，为了我和孩子，婆婆每天不知跑多少趟楼梯，我一日多餐饮食她都是做好了端上来，孩子也是她在照顾的多，我的任务就是休养和喂奶。有时候家里只有我们娘仨，婆婆就端来饭菜，在房间飘窗那里和我一起吃，边吃着，边还张望着床上的孩子。倘若孩子哭了，她必是抱着，让我先吃好。等我和孩子睡下了，她便轻轻合上房门，下楼忙她手里的活。在我印象里，婆婆是没有闲着的时候的。
夜里是婆婆陪我睡的，孩子哭了总是她抱的多，叫我躺好。我喂奶时她常教我躺着喂，她说坐起来对伤口和腰不好。我洗漱的和饮用的都是热水，婆婆说月子里不能沾冷水。我每日换洗的衣物都是她在洗，每次收来时都仔细叠好，放在衣柜里。孩子要用的衣物她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洗过晒过，一条小方被还是她亲手缝的。孩子要用的东西她都会问问我，尿不湿多久换，护臀霜怎么用，奶瓶是否要煮，渐渐的她就摸到规律了，总是让我放心。
有时候空暇一点了，她就陪我们在房间里，逗着孙子玩，也会讲述一些她的经历，我也在那段时间更多地了解我的婆婆。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她的命运是坎坷艰辛的。年少时相继失去父母，长姐出嫁，弟弟年幼，她挑起家庭重担，挣工分，干农活，做家务。好不容易结婚了，幸福的日子却很短暂，丈夫因一场意外而去世，只留下四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她的坚强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在未走出痛苦时就已经在努力地抚养孩子们，撑着这个家。有一次，她为了向我证明孙子和她儿子小时候是一个模子的，她找出了老照片，是很像。然而，我内心感慨的不是这些，而是在想，一个母亲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能量，在那样的处境下，把孩子养大成人呐。我的心中对婆婆有一份敬意，因为她是我丈夫的母亲。
孩子一天天长大，但我越来越发现，婆婆也把我当作她的孩子在照顾。我因为工作的原因，早上7点之前要到学校早读，晚自修结束回家就九点多了，家里的事务我什么都顾不上，婆婆一力承担，照顾我的孩子，做所有家务。我有时觉得愧疚，为家里做的太少。但婆婆却是十分心疼我的。每日早晨一定为我准备好早餐，在我起床之前她已经在洗衣服了，听到我起床的声音她便去厨房忙活了，我就可以听到下锅的声音，可以闻到食物的香味，鸡蛋青菜面、炒年糕、蛋炒饭、汤粉丝、炒粉丝、白米粥、馒头、粽子、茶叶蛋、银耳百合羹……我都列举不完早餐的种类，起初的时候婆婆总会问我明天早上吃什么，渐渐的她都不用问了，因为我都喜欢吃，她轮番地做，我肯定吃。最难忘的是糖煎年糕，金灿灿，微焦，咬一口，糖能拔丝，糯而甜，美味。还有茄子麦塌饼，婆婆的绝活，甜面酱，茄子，麦粉摊饼，绝配。我吃了一份，她还会让我带一份去上班，说饿了可以吃。有时还多做一些，让我带去给同事吃，我的同事都知道“婆婆牌早餐”，念念不忘。
我不会忘记的除了早餐的味道还有早餐的时刻，一日之晨，婆婆盛好早饭，放在餐桌上，我从房中出来，拿起筷子就能吃。我一边吃着，一边看婆婆在厨房忙着，我们聊着天，什么都聊，今天我要去做什么了，晚饭不回来吃了；今天要监考批卷，会很晚回来；昨天她回村里了，谁家讨媳妇了；等会她要去菜场了，买虾还是买猪蹄好；我有时也会加一句“妈，馄饨皮子买点来，我想吃了”，然后第二天就吃上馄饨了。如此种种，就是我们的家常了。
有一段时间我因为身体原因要吃中药，原本我想在医院一起煎好，省去很多麻烦。婆婆坚持说中药总是在家煎的效果好。于是她在家煎药，一日两遍，煎好了帮我送到学校，一个保温杯，一个水果。有时候她还陪我去看诊，听医生说我体虚，她就记在心里了。她嘱咐我晚饭一定要争取回家吃，桌子上的菜总是按我的喜好做，我爱吃鱼，她有时特地回村里大坝上买野鲫鱼来，说这鱼味道好，营养好。每个月特殊的日子，早餐桌上会有专门给我吃的一碗红糖土鸡蛋。我就被她这样宠爱着，也许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那一声“妈”就由衷而发了。
然而，高大能干的婆婆也有脆弱的时候，几十年的艰辛在她身上攒下了很多病痛，年纪越大就越是受折磨。她是个很能忍耐的人，以前为了省钱，不轻易去医院。近些年，她可以用“熬”了，她可以在媳妇这里说说疼痛了。有时我们娘仨趟在一张床上，孩子爬来爬去，奶奶乐乐呵呵，但是，我也知道她常常后半夜睡不着，有时候她也会担心腿脚酸痛麻木的状态会不会转变成瘫痪，她说村里哪个人“倒下”的时候心里是在害怕的。于是我也下了决心，在一个暑假，我带着她去浙江省人民医院，看了很多科室，看了很多专家，预约，检查，等待，复诊，再预约，再检查，再等待，再复诊。这种时候她就像个孩子了，很依赖我，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谁也不认识，我在，她就心安。“妈，你坐这里等，我去付钱。”“妈，你进去检查吧，我就在外面等。”肠镜检查时上了麻药，出来时她躺着，我等她醒，一醒来她的手下意识地到处摸，一直到抓到我的手，“佳佳，我睡多久啦？”“妈，没事儿，等会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由于病情复杂，多年的沉疴让医生们也很难下结论，我们看了很多科室，最终在疼痛科定下了方案，做微创手术，去除脊柱附近的一些物质，缓解神经压迫带来的疼痛和麻木。手术是有风险的，但婆婆对手术充满希望，家里人商量后就定了下来。要签字了，医生来询问，婆婆说让媳妇签，她懂一点。其实我哪里懂啊，我懂的大概就是婆婆的那份信任了，于是，我工整地签了名。医生护士接触多了，旁边的病友也处久了，都羡慕她有个好“女儿”。婆婆带着满脸幸福的笑容说：“这是我的媳妇，不过我媳妇比女儿还好啊。”
手术出院回家，医生叮嘱病人要平躺一个月。婆婆担心了，这饭谁做，这衣服谁洗，孩子谁接送……于是，就轮到我“上场”了，对于没有“实战经验”的我来说，的确是个挑战。我的婆婆躺在床上亲自指导，煮饭时放多少水，炖肉时放哪些调料，蒸鸡蛋时放多少盐……有时我直接把锅拿到婆婆床前问她，那一幕，我想起小时候在家时妈妈教我炒蛋炒饭的样子。当孩子说妈妈的饭菜煮的跟奶奶一样好吃时，我觉得我真得感谢婆婆的包容和栽培了，让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媳妇也入得了厨房。
婆婆很久没洗头了，我想了个法子，让婆婆慢慢把头挪到床沿，我端了方凳在床边，把脸盆放凳子上，婆婆仰卧，我托着婆婆的头慢慢洗，我们正好四目相对，我看见婆婆眼中湿润了，她说：“我享福啦。”
婆婆这辈子没有什么享福的时候，在家时过早地挑起生活重担，出嫁后苦撑着抚养子女，老来时缠绕着一身病痛。但是我大概真的明白，也许是因为她经历苦难太多了，所以她待我们特别的好，一颗心都为了我们。在她身边我有一种像在自己母亲身边一样的安全感，《朗读者》中有一句话：“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安全感——知道你的家人总是在一旁守护着你。”所以，谢谢你，我的第二位母亲，你的守护，是我的幸福。
永兴中学 蒋佳佳
蒋佳佳：永兴中学语文老师，永兴中学原野文学社指导老师，郁达夫少年文学院特聘指导老师。
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源泉
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情的语言
——小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