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Sheqi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胡清涛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二爷小时候,家里还有二十来亩地。可是二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爷整天不务正业,泡在何庙赌博吸大烟,高粱长到一尺了也不剔苗,有这二十来亩地也是枉然,一家人只能挤在东屋两间半的草房里艰难度日。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本应能吃苦耐劳,可是二爷空有一张好嘴能说会道,从小好逸恶劳,桀骜不驯,不像他的兄长也就是我的爷爷那样即能说会道,又吃苦耐劳,还会见机行事;也不像我的大姑奶那样吃斋念佛,俭省节约接济家里。1947年,国共两党军队在我们这里拉锯时的一天,中央军过来了,村上的年轻人都躲起来了怕被拉走当壮丁,唯有二十来岁的二爷还在大路沟里晃来晃去,满不在乎,于是很快便以带路的名义跟着队伍往东走了。傍晚走到埠口街,军装一套长枪一只一发,二爷害怕了:这不是带路,这是要跟着队伍走,要上战场!二爷跟着队伍在埠口街休整了三天,后来往东北方向开进,走郭集,过羊册,一天天刚黑在象河关和共产党的队伍接上了火。二爷是新兵,跟在后边,听着前边的哒哒哒......的机枪声,二爷心里发怵-这会中,这不随时就会打死!二爷灵机一动,装着肚子疼,经老总同意跑到一边拉屎去了!一看没人注意,二爷肚子不疼了,立马就往西南方向跑。赶到天亮跑到家,象河关到家足有一百里。又累又饿又害怕到家直拉稀的二爷在院里西南角的那颗弯腰枣树下足足睡了五天!解放后到了成家年纪的二爷,由于家境贫寒,父母又不操心,加之他本人的天性,所以一直是快乐的单身汉。1958年全民大炼钢铁的跃进时期,二爷不满基层的高压政策,受不了无休止的高强度劳动,在一次集体劳动时说了几句牢骚话,被有关积极分子报告给了大队领导。二爷遂即被关进了生产队的保管室,准备第二天早上开群众大会接受专政。二爷明白,第二天早上的群众大会是何种情况,因为平时见的太多了!有撂倒就打的,有往脸上吐吐沫的,最轻的也得超强体力劳动一段时间!一不做二不休,夜深人静的半夜,二爷摘掉门板,出庄往东南方向跑了!二爷知道,跑也承担着很大的风险,如果被逮回来,小命就很难说了——得让他们整死!所以,跑的越远越好。二爷赶到天亮跑到了唐河西关,找到了十几年前经常赶何庙三月二十八会卖竹筐的一个伙计。说明来意的二爷在伙计家里住了两天,跟着伙计的一位堂弟下湖北了!先逃命再说,管他去哪儿!位于江汉平原腹地的湖北天门解放初有大量荒废的湖泊,在政府号召围湖造田的吸引下,好多在家不得过的河南特别是南阳地区的老乡通过各种途径下湖北加入到围湖造田的大军中。我们村上早在民国初年就有在汉口钢厂和汉口兵工厂干过事的人。还有一位老者据说离家十几年在汉口“干大事”,快解放时又悄无声息回来,谁也不知道谁也问不出他当年的事情。当时的唐河航运发达,乘着木船顺河而下到襄阳,就能坐上大洋船直达汉口。二爷和他的同伴出湖阳,过枣阳,走随州和京山,风餐露宿十来天,最终在天门西南一个叫蒋湖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熟人,经介绍和担保,参加了围湖造田。虽说离家几百里,人生地不熟,可是听着都是熟悉的河南话,一问身边还有何庙的、大官寺的、保其岗的老乡,二爷心里也踏实了。再说这生活不赖,最起码能吃饱,没有看见饿死人,劳动强度不算大,不至于会使死累死。
于是二爷就和大部分河南老乡一样在这个叫蒋湖的地方安顿下来,这后来就是南阳人熟悉的国营湖北天门蒋湖农场-同二爷一起围湖造田的民工都成了国家职工。
年轻的二爷在蒋湖农场很能干,但是心直口快,不溜须拍马,还有点犟筋的个性使他吃了不少亏,得罪了不少人。大约是1970年前后,农场一个队当月发的工资近千元不翼而飞,天门县公安局在那三天也没有找到线索,最终发动群众举报,二爷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有关系不错的老乡劝他赶紧跑,要不关起来可不得了!二爷说不是我,我跑啥?他应该知道心眼活吃白馍,可他无动于衷,谁也没办法!随后的情况大家都可以想到,关起来的二爷坚决不承认,没有见过这钱!农场再次协同公安部门又在农场职工中调查,二爷还是唯一的嫌疑人,就这样遭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的二爷关了两个月。期间,天门警方还来社旗我们家里调查,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不久,一位豫东老乡偷农场棉花,当场被公安带走,供出那近千元的工资是他偷的,这算是救了二爷一命。当时农场买了几十辆东方红履带拖拉机,就是我们说的链轨拖拉机,急需培养拖拉机手。农场机耕队负责人是瓦店老乡,想着二爷身强力壮,又是单身一人,将来开上链轨拖拉机,找个女人也容易。可是给二爷一说,他对着瓦店老乡大吼:你想叫老子累死!自那以后,这老乡再也没有搭理他了。曾有热心的老乡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简单交往几回,嫌人家这嫌人家那,他又把这女人介绍给了另一位老乡,来自青台的贾✘✘。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每次从湖北回来的二爷总要在家里吵吵闹闹再走,不是这就是那。门口邻居们都在忙着上地挣工分,他倒见人都聊不够,能打渣子的打渣子,能开玩笑的开玩笑,啥木腔说啥。小张庄到处都有他的声响。即使和家里闹的不愉快,但二爷还惦念着家里的人和事。1975年8月,二爷听老乡们说“南阳涨大水了,方城、社旗、唐河一片汪洋”,二爷也是心急如焚,连续往家发了两封电报,后来收到家里平安无事的电报后才放心。八十年代,经常回来的二爷每次都会捎半蛇皮袋子花生,因为当时我们这里不种花生,看见二爷带回来的外壳干干净净的花生,是很稀罕的,尤其是湖北的花生仁外衣是紫红色的,看着很好看还有食欲。大约是在1995年,年届七旬,在蒋湖农场无依无靠的二爷告老还乡!回到家里的二爷依然还是天天说说这个,嚷嚷那个,把家里整的乌烟瘴气!大官寺他表哥我的一个表爷说他:人家下湖北哩,再没本事的也找个倒插门,你去时候一个人,回来光棍汉,见天事还不少!他还振振有辞:我有女人,我让给青台贾✘✘了!1994年上初中时教我们政治的陈老师,他是西乡周庄人,说话带着一点外地口音。陈老师的父亲当年也是在家不得过,下湖北了!刚到蒋湖农场的陈老师一家得到了二爷的照顾,陈老师是生在蒋湖长在蒋湖,二爷看着他长大的,所以感情很深,经常问起二爷的情况!2009年我在陕西因工作关系和一位来自广西的于姓客商吃饭,这伙计人高马大,英俊潇洒,也很实在,原来他是生在湖北蒋湖农场,老家是我们邻村何庙的!听说过我二爷的情况,他父亲和我二爷也是老伙计!1998年初,七十五岁的二爷离开了这个世界!弥留之际,二爷说要给他埋在东地,埋到他父母身边!家里尊重他的遗愿,按照当时当时农村最高标准给他举办了后事!出殡那天,村上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二爷生前的这事那事,大家的一致评价是人是好人,就是说话难听,脾气不好-这就是盖棺定论吧!作者简介:胡清涛,社旗县大冯营乡张庄人,乡土赊旗公众号特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