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粉文学沙龙II 冯岩 叮叮当当的记忆（散文）
冯岩散文
叮叮当当的记忆
从我记事起，清晨的每一天都伴随着父亲用铁锤、木锤轮番敲打铁皮叮叮当当的声音而醒来，每天睁开眼，看到的他都是在忙碌他手里的“破铜烂铁”。
父亲是个八级水暖技师，在冶金部直属的一座镁矿工作，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与他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业余爱好。他利用所有业余时间敲打一些器皿，大到白钢水桶，小到温白酒托在掌心里的酒壶。那些破铜烂铁在他手里一下一下地敲打、塑形、焊接就会变成一件件精美的小器具，呈现在我们眼前。儿时的每个清晨，我都是在这叮叮当当的声音中醒来。醒来的时候，就蹲在他的面前，看他不断转换着铁锤和木锤，一锤子一锤子地软硬有度地敲打着他手里的材料。铁皮、白钢、铜板，在他的手里不断弯曲变形，他还时不时用那铁剪子，剪掉多余的部分，然后再多次重复敲打，直到打出他所要的形状，再用烧热的烙铁，沾上焊锡，一下一下粘结在缝隙上，他还不停地用嘴去吹，加快冷却，焊锡快速粘合在缝隙之间，一只成型的作品就在这最后一道工序后完成。儿时，这就是我眼里父亲敲敲打打的全部记忆。
在我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爱好和家里的琐事，耽误一次工作，敬业的他在工作上也像敲打他的每一件器皿那么认真而执着，每年度获得单位的先进个人，多次被单位授予发明创造奖。我上学后，经常和他比谁得的获奖证书多，我每年只能拿到三好学生的证书，或者一些大赛的证书，和爸爸的那些奖项真的不能相比，但是他总是翻着我的那些证书不说话，久久地看着。我不知道他看什么，证书上就两行字，要看那么长时间吗？ 在我记忆里一直打着结，看他那凝重的表情，我从来没敢问。后来，我读中学的时候，只读过两年私塾的父亲，经常翻动我的书本，但从来不再说一句话，翻起来一看就放不下，我不知道他看懂了么？后来我的书越来越难，他时常翻我的书，只是浏览，不再翻看内容了，像个小孩子那样羡慕我，总说现在国家富强了，生活条件好了，我有机会读书了，读到我读够为止的慨叹。父亲是个重男轻女的人，但在读书上，他从不重男轻女。我也不负他的愿望，一直喜欢读书，也是家里姊妹五人中读的最好的，即使现在已经不是读书的年龄，我还依然贪恋读书的时光，如有任何学习的机会，从不放过。
在我的记忆里，我最喜欢父亲敲打出来的不锈钢小酒壶，不生锈，灵巧可人，壶里只能装二两白酒，在冬季，如果家里来客人温酒，把酒倒进酒壶，找一只大杯子（或点燃酒精灯，把酒壶放在焊接精巧的白钢架上，加热），倒一杯热水，把酒壶放在杯子里，酒很快就会被加热，释放出酒香，满屋子都会飘着浓浓的酒的芳香，这时客人会仔细打量着酒壶，赞不绝口，借着酒劲，把酒壶占为己有，这样的事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而我记忆中爸爸敲打出来的精致的小酒壶，不计其数，但是家里最后一把都没留下，只留给我每日清晨叮叮当当的记忆......
（这只酒壶是写这篇文章后收回来的父亲的作品，它的年龄与我的年龄应该相仿）
我读大学后，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这时候的清晨我再听不到那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和爸爸聊起这事，他笑呵呵地说，你妈说你晚上熬夜看书，早上不让我敲那破铜烂铁影响你睡觉。我整个大学时代到结婚前，只要在家里住，清晨就再没有听到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还有一次和父亲聊天，问他为什么不敲打那些器皿，他的回答很简单，现在生活质量高，想买什么样的东西就买什么样的东西，谁还会喜欢那破铜烂铁手工敲出来的破玩意呢？说的时候表情有点悲伤和沉重。我却把我喜欢他敲打出来那些小东西的事告诉他了，他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意的笑。我心里想，他一定会因为我的喜欢而高兴自豪的。我也和爸爸说起喜欢用黄铜板做个儿时我特别想要的盒子，我还和他说，如果用铜板做，那是金盒子，将来那里会装满幸福。一周后，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一个精致的小铜板制成的盒子映入我的视线，盒子上配了一把精致的小铜锁，还有三把钥匙垂在没锁的小铜盒子上，我打开盒子，盒子里还做了一个夹层，从中间隔开，可以在两个夹层里放不同类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凹陷的长方形的镶嵌盖子，可以放些重要的卡片类的东西。我有些后悔，我无意中和他的闲聊竟然让他忙了整整一周，我吃惊地问他，为什么去做这个盒子？他告诉我，他老了，手有些发抖，眼睛也跟不上了，就敲这最后一个姑娘喜欢的盒子留个纪念吧......
（刚做好的时候这个小盒子是金光闪闪的）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要去很多地方才能准备到这么多材料，他要去钢材市场买铜板、去商店挑选小锁头和配套的锁鼻子、去买电烙铁、买焊锡，还自己制作了一个相当于木锤子的木棒，还从修鞋的师傅那里借了一块塑形敲打用的铁......他在那如数家珍地念叨着，我模糊的泪光里只听到那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地一股脑地涌进我的眼里......
作者简介
冯岩，笔名小河马， 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英语语言硕士，大学英语教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选刊》、《中西诗歌》、《鸭绿江》 、《诗潮》、《海燕》、 《读者》、《辽宁广播电视报》、《琥珀诗报》《天池小小说》、《北方文学》《辽宁诗界》等。人民出版社“读书会活动”开设“冯岩译诗小窗”专栏等。 有诗歌、散文获奖等。
原创征稿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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