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冀||忘身书海 笔耕不倦 ——记考古专家徐德富先生
忘身书海 笔耕不倦
——记考古专家徐德富先生
文\黄冀
夕阳的余晖,仍然把大地普照得万紫千红。尽管它不像初升的旭日光芒万丈,也不似红彤彤的正午太阳,但它仍给大自然以无限勃勃的生机。带着这样的一种情感,我走访了忘身书海、笔耕不倦的考古专家—— 徐德富先生。
一踏进他的家门,就被满屋子的书所吸引。虽然书屋不算太大,却浩似一个知识的海洋和渊博的文库。德富同志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不断地探索、追求。墙上他疾书的两个大字“奋进”,就表现出他的个性和精神风貌。
一阵寒暄之后,便正式进入了访谈。谈话没有中心,提到那里就谈到那里。之后,德富先生将自己多年来创作的手稿和保存的资料拿给我看。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最使我吃惊的是他的思维,虽然已年过古稀,但大脑十分活跃,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访谈中,老徐不只一次地表白着自己的人生观: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他感慨地说:“一九八五年退下来以后,也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折磨。”他引用了余心清的一句话:“对渴求和酷爱创造性工作的人来说,无事可做是多么大的痛苦啊!”的确,他经历过一段孤独和无聊的生活,并为我咏了一首自己当年作的诗:“独坐沙发为孤客,每思忙日倍愁闲。大梦一觉惊魂断,始悟人生太短暂。”就是这最后的一句,唤醒了他已失去的活力,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即潜下心来读书,在书本中寻找自己的精神乐趣。从此,开始了他的学习生涯,像一个小学生那样,一丝不苟的读书、写作。
01
我问德富先生:“满屋子的书,您怎么去读?最喜欢读什么?”老徐笑着说:“我是藏书万卷,读起来乱翻。诸子百家的书都喜欢读,可是哪家的门也入不了。如果要说偏爱,最喜欢文史一类的书。不过读厌了,就改换一下'口味’,再读一些别的书;又读厌了,再回过头来读文史。阶段性的交叉,趣味式的转换,倒是一种比较好的方法,这样子读,能永远使你书读无厌,其乐无穷啊!”
徐老先生高兴地说:这几十年来,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横下一条心,通读了《二十五史》《资治通鉴》和《续资治通鉴》,对中国历史大系,有了一个比较粗略的了解。自感受益匪浅,鉴古可以知今嘛,其实这对谁都是很重要的。他还感慨道:
如果不是退下来,哪能有这样充实的时间,也不会有这样坚强的毅力!实际上他不只是读,而且在重要之处还要札记,有的还以按语的形式写出了自己的感受和观点,进而动起笔来写文章、发稿子。他向我们展示了密密麻麻札记的10多本厚厚的笔记,30余本装订整齐成册的手稿。我们估算了一下,大约有150余万字,在这些稿子中已有许多篇公开发表于几个刊物之上,其中最多的是《雁北今古》、《大同文史》等刊物,因为他的稿子大多是雁同地区的考古文章,所以在这几家刊物上发表得最多。
这位老人在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中,又流露出他治学的一个观点。他坦诚地说: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绝对的学术权威,你可以对他崇拜,但不可以对他迷信。你自己应该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大胆的创作精神。胡适在考古学中说过一句名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句话就是提示人们去敢于创新和科学地求证,如果是人云亦云,拾人牙慧,那你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好的学生,根本不够格称之为学者。老人很兴奋地说:我就有这种个性。的确,在他发表的几篇考古论文中,就对古今中外的许多“名人”和“定论”,大胆地提出过挑战。如对魏都平城的考证中,日本早稻大学教授水野清一和长广敏雄在其所著《大同附近调查记》中认为:魏都平城是地跨如浑水(今大同之御河)两岸筑城。国内也有不少的专家和学者附和了这一观点。但他根据《南齐书》的记载,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魏都平城则是分建在如浑水的东西两岸,是“相对”而不是“地跨”。西岸的平城即是汉故平城,是北魏的西宫城;东岸的平城,即是现在的大同古城,也就是北魏所建的“东宫”城。一九九三年四月,他被特邀参加山西省考古学会第三届学术讨论会,在《平城历史地理沿革考》一文中,就提出了他所坚持的观点,被许多专家学者所重视。为此,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五日,“中国古都学会”第十三届年会也向他发出了邀请信,特邀他参加在河南偃师召开的学术讨论会。可惜,由于无处支付差旅费,未能参加,至今老人说起来还十分感叹。
其次,德富先生所撰的《水经注·漯水》专著中,又对某比较有学术权威的学者,在讨论大同湖的问题上,就直言不讳地对其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大同湖水逐渐从高度向低度退缩,而同一时代的雁北古人类,则是由低处向高处迁徙的”的说法提出了质疑。德富先生向这位学者请教说:“照先生的逻辑来推论,当代的雁北古人类,都是在大同湖的水底生活的吗?”这位学者竟然作不出回答,只好说:以后我们可以多讨论,我们互相可以沟通……从此,这位学者和他成为学术交流的好朋友。
德富先生还坦诚地向我们介绍了他对雁北史作出的某些收获。辽代萧氏皇后是应州人,是他据《契丹国志》第一个考证出来的;《水经注》纍水(今桑乾河)与灅水(今河北沽河)相讹,也是他第一个给提出来的,并对《魏书》、《北史》和《通鉴》,对两水相讹误之载,在他的《雁北志》集注中也一一勘正过来;桑乾河名的内涵又是他第一个给揭示出来的……最近他又对应县木塔的建筑年代,考证其始建的年代在北魏,比《应州志》始建于辽清宁二年之说提前了约500余年的历史。尽管他的学术观点还没有被史学界完全认可,但他充满信心地说:“迟早会得到同仁们的赞同。”
徐先生还提到了另一件痛心的往事。鉴于我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和特区的建立,一九八八年他就从历史的角度把契丹辽的“一国两制”“搞活经济”“重民务本”“开放边界”“尊重人才”“省刑宽平”等一系列成功的改革综合在一体,写了一篇《试论契丹辽建国改革成功的历史经验》,投到《雁北今古》去发表。鉴于论文的容量大,且又不是一篇地方性的文章,所以被暂时搁置起来。在一九九一年八月,有关部门要召开“辽、金、契丹、女真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这篇论文被推荐上去,因为正合主题,所以一下子就被大会选中了,可他患重病住了省人民医院,最后商议让雁北方志办主任要子瑾先生以两人联合署名的方式,由要先生出席会议并宣读了论文。据要先生会后向老人说:本论文特别引起了港台学者们的注意。他本人却失去了一次与国内外学者直接进行交流的机会。德富先生无可奈何地归结到“命运”两个字,苦笑着说:“命运之神与你开玩笑,那你有什么法子啊!”
02
徐德富同志是土生土长的山阴人,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山阴地居雁北关外,在历史上是最贫穷的一个县,然而他却特别热爱这方贫寒的热土,总想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他。
要子瑾先生任雁北方志办主任时,鉴于明代有《大同府志》,清代有《云中郡志》,于是也想搞一部《雁北志》。德富先生在通读《二十五史》时,将雁北的历史大记札记了下来,也想搞一部《雁北志集注》。这个想法与要先生谈了之后,得到了积极的赞同。于是他勇于肩挑重担从头开始,又对《二十五史》、《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一本一本地重读、详录,并加以考证和注解。正当这部浩潮的“工程”完成近一半之际,雁北的行政区,先是分化出一个朔州市,最后与大同市完全合并了。他面对现实,既痛心又惋惜,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停下来不干,二是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因为他不忍心前功尽弃!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又经过几年的奋战,终于将一部《雁北志集注》的第一编纂编完成了,共三十卷约五十余万字。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所以就在卷末题了一首诗:“史海茫茫苦作舟,墨洒春秋天涯路。满怀千古兴亡事,成书一卷胜封侯。”但兴奋的同时却是花费了很大的一笔钱没有着落。谈到这些,他感慨地说:著书立说的人,过去在历史上称“文豪”,而今我则处于一个“文丐”的地位,到处向人家伸手,连稿纸也得向有熟人的单位伸手要,幸好有一位很同情的老同志,一下子给了一大捆,才算是度过了难关。他长吁了一口气说:济人以困,助人以成,自古以来就是一种最高尚的美德,这一点我算是体会得最深了。对我事业有帮助的人,我毕生绝不忘其人,也绝不负其心。
德富先生继续说:书稿完成了,因种种原因一直出不了,只有束之高阁。说到这里他边收拾向我们展示的所有资料边感慨地说:往事如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好在还有这么一大堆资料可以向历史交账,也可以向你们展示。我相信历史终将是客观的和公正的。
03
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梅花香自苦寒来”。还有人说:“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确实是这样,从德富先生身上就可以体现出来。
访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向老人说:“您老人家可谓十年寒窗苦用功啊!”他笑道:坦诚地说,我的寒窗生活何止十年!我自一九四九年参加革命工作以来,一直就是一个耍笔杆子的角色,包括任副局长的几年,也是一个总揽全局的材料员,没有享过一天当官的清福。自己的个性,就造就了自己受苦受难的一生。
的确,曾任过10年房管所长,在这一个小小而又平凡的岗位上,他则干出了一些不平凡的事业来。远在一九七六年,为了加快城镇住宅的建设,他就向县革委提出要搞“民建公助”的办法。鉴于当时的形势,他的这个报告,当然不会被批准。但在一九七八年,山西省城建局转发了国务院批准国家建委“关于加快城市住宅建设的报告”中,也提到了江门市实施“民建公助”的建设模式。他感慨地说:如果我县能在一九七六年批准我的报告,开始起步的话,我们的住宅建设,本可以超前两年发展。
一九八〇年,他就以“三产管理”(产籍、产业、产权)的模式,对县城公私住宅推行了一整套的管理办法。其中最重要的是建立了房地产管理档案。他的这一成果,一九八二年三月十日,国家城市建设总局向国务院做了专题报告,同时还抄报了人大常委会、国家建委,发各省、市、自治区人民政府,以推广他的这一整套管理办法。接着,就有江西、辽宁、吉林、四川、山东、内蒙和本省有关地区、市县等30多个代表团前来山阴考查。德富同志为了接待好这一批批远道而来的同行,不得不昼夜加班赶写出了约两万余字的《三产管理业务讲稿》。讲稿分五讲讲完,这可算得上是一项国家级的劳动成果,然而他除流汗而外,别无所求。
一九八一年,德富同志又对房产内部的房建队推行了几项改革的措施,首创“生产责任制”的管理模式,由单一的计时工资制,改为“计件”和“定额”多种形式的工资制。又以记“加班工”的形式,变相地推行了“奖金制”。这在当时来说,可称得上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动作。直至一九八二年全国《房地产通讯》杂志第五期对他的这些改革公开曝光之后,才给他壮了胆,撑了腰。德富先生至今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他感叹地说:一切事情都是逼出来的,当时摊子发展大了,靠单一的计时工资制、吃大锅饭的管理模式,就调动不起来广大工人的积极性,你不搞改革行吗?可当时没有改革的政策,大批“唯生产力论”和“奖金挂帅”的极左思潮还没有纠正过来,当时我只好豁出去啦。好在主管部门的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予了支持,才使我摆脱险境,走出了困境。
德富先生最大的贡献,是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了“房屋住宅商品化”。远在一九八三年九月十日,他就正式向县委、县政府提出,把房管部门所有的公房以优惠补贴的形式作价卖给住户,同时还拟定了十七条具体的办法。不过他当时主张所卖的,只是房子的“使用权”和“占有权”,为国家保留了产业的“处置权”。这就是他把一个完整的“所有权”以分离出售的办法去拍卖。鉴于当时的形势,县里还没有人敢于对他的这个主张去点头。
一九八四年,全国改革开放的形势大开了口子,他又一次提出了卖房的主张,同时他的主张也进了一大步,主张将完整的“所有权”全部出卖。论文写好以后,曾交给了县委书记李满田同志审阅。在李书记批示以后,他将稿子理直气壮地寄了出去。县委调研室在征得德富同志的同意之后,为了加大推行的力度,以县委书记李满田、县长靖夺魁的名义向上寄了出去。建设部很快于一九八四年七月二日以33号简报的形式作了批转。全国各大报纸也都进行了转载。真是一炮打响,全国轰开,山阴的住宅商品化,从此就在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展开。中国人民银行总行还特地派下来一位张处长,偕同省分行的一位张处长,亲自登门给山阴送来微息贷款80万元,以支持山阴的住房改革。中共银行直接派处长上门送贷款,恐怕也是少有的。
德富先生近年来还撰编了《小河村徐氏宗谱》,又以特邀主编的身份,给解庄村撰编了《解氏宗谱》,兰家窑村撰编了《兰氏宗谱》。今年又为山阴县老干部局文史研究室主编的《文史选编》担任了副主编的职务。今年虽然已是七十四岁的高龄,但还是闲不下来,仍然是忘身书海,笔耕不倦。
最后,德富先生以“自古人生皆是幻,要留业绩在人间”两句话,结束了我们的访谈。
我从徐老先生家门慢慢走出,迈着沉重的脚步,怀着复杂的心情,一直在品味着人生价值的起点和归宿……
2003年10月9日
作者简介
黄冀,山西省山阴县人。1961年出生于河北省阳原县,1976年山阴一中高中毕业后在雁北地区林科所插场工作十年之久。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山阴县文联主席。著有《难忘那段情》《独来独往》《情不自禁》三部散文、随笔作品集,主编或共同主编有《山阴县志》《山阴军事志》《山阴老区志》《古城镇志》《北周庄镇志》《岱岳镇志》《青春岁月》《印象朔州》《玩转朔州》《朔州导游词》等,有多篇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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